沉重的誓言。有人当做是玩笑,有人当做是约定,到最后,只有一人还记得去实现。
“去雍丘?”
“去雍丘。”
“不在回来了?”
“罪臣之?子,不应继续待在长安,扰殿下视听。”
“你在怨我?”
裴仲琊眉头一拧,痛苦地叹出一口气:“没有。”
“你怨我还是走到了那一步,怨我对你的付出视若无睹,怨我让我们两个变成了这样,是不是?”
“我……没有。”他闭了闭眼,良久才?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疲惫不堪地回答我,“我怨我太天真?,低估了父亲带给你的痛苦;怨我太无能,无法左右父亲和你选择;怨我太贪婪,既想?和你长相厮守又想?父亲放下欲望做个纯臣……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放手果断,就不会有你我今日之?痛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的泪哭干了,眼睛干得发疼,又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流出来是我的血吗?
他望着我,明明我们俩站得那么近,心却隔得那么远:“我无法恨你,却也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继续爱你……你也是,对吧?如果我们两个之?间,注定要?离开一个,就让我走吧。我离开这儿,你就当这世间从没有过我这个人,你会有新?的生活,新?的陪伴你的人,有新?的人生和坦途。你的百姓会记得你的功绩,你的臣子会记得你的威严,还有你的孩子……她会记得她的母亲是个多?么强大?勇敢的女人,用生命为她创造了一切。
“至于我……我会记得所有的一切,记得你曾经是个怎样无忧无虑的女孩,记你的痛苦挣扎,你的丰功伟绩……我会永远记得你。”
回不去了,是真?的回不去了。他做了一场临终遗言般的告别,将我要?说的话和他要?说的话都?倾吐出来。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唯一能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再见?。
那个春日竹棚下读书的少年,那个雪地中与?我卧雪翻滚的少年,那个寒窗苦读一心报国的少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裴府的,好?像做了一场非常冗长的梦,醒来时已经站在了长安城墙上的阁楼里。
陈蕴宣读着流放裴仲琊的懿旨,告诉他他是什么官职,要?做什么事情,告诉他此?生不得经营、不得进京、不得分封。裴家姓氏所带给他的荣耀与?富贵,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从此?后,他与?寻常官吏百姓别无二致。
陈蕴将懿旨递给裴仲琊,众人散去,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阳光照不进屋里,巨大?的黑暗笼罩着我们。他背对着光,神色暗淡疲倦。我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抬眼望着他九岁相识至今,他的眉眼、容貌、身形都?姥姥的镌刻在我的心里,哪怕是他的脚步声?,我都?能顷刻分辨。可如今一别,此?去经年,我还能记住他吗?
裴仲琊抬手,擦去我不知何时已经淌满整张脸的泪,像是寻常丈夫出门对妻子说道:“我走了,你多?珍重。”
我想?伸手去拉住他,却不及他转身离开,一角衣袂风一般从我手掌溜走。心中情绪翻涌,好?似海浪拍岸,要?将我整个人击溃冲散。我连忙追上去,拼命扯开喉咙,挤出几个字:“兆……兆华她……”
屋外的陈蕴看着我,守卫们看着我,剩下的字眼石子儿一般哽在胸中,勒得我窒息。
他没有回头,于晨曦微光中迈出房间,消失在转角。
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而我也永远都?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