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我就要现在玩,不要下次!”贺康成开始耍赖,用上所有力气拉住康秀竹。
贺伟新把自行车推到路边,挂上锁,“儿子想玩就玩玩嘛,走,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一人一辆车,看谁厉害好不好?”他摸着贺康成的头,这个动作随着贺康成长高而变得别扭起来。
“好耶!”贺康成蹦蹦跳跳走在前面,贺伟新在后面搂着康秀竹的肩膀,笑嘻嘻地同她小声说话。
太阳很烈,贺康成浑身都黏糊糊的,但他毫不在乎,开着碰碰车不停和父亲对撞,或者偶尔从后面偷袭一下母亲,他们三个人和场馆里其他游客一样,大笑着,尖叫着,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
因为在城南公园玩得太久,抵达爷爷家时天都快黑了,贺康成满身汗臭地冲进去找爷爷讨水喝,然后上桌吃饭。在很多年后,关于那一天,贺康成只记得炎热却无比开心的下午,却渐渐忘掉爷爷家的那顿晚饭,他和父母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爷爷家在石门县城郊的农村,由于第二天父母还要上班,晚饭后一家三口又骑着二八大杠走了。贺伟新骑车,兼职吹口哨,康秀竹坐在后座,兼职小声唱歌,贺康成坐前面的横杠,兼职扭来扭去哼哼唧唧。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康秀竹口齿不清地哼唱,贺伟新偶尔跟着唱两句,大部分时候在吹口哨,乡间的夜晚到处都是动物的声音,虫鸣,蛙叫,对这两夫妻来说都是天然的和鸣。
只有贺康成嘴巴撅得老高,一副郁闷的样子,“屁股好痛啊,背也好难受。”随着年龄增长,他的身高体重也在疯长,坐在横杠上会觉得硌屁股,坐直了也会挡住爸爸的视线,只好弓着背。
“再坚持一下。”康秀竹哼唱的间隙说了一句。
贺伟新嘿嘿一笑,“不想坐前面了?那换你来骑车,我坐前面,我不怕屁股痛。”
贺康成的嘴撅得更高,嘟嘟哝哝,“我又不会骑。”
康秀竹的手臂从贺伟新腋下穿过,摸摸贺康成的背,“弯腰太累的话就先坐直。”
反正路上也没别人,贺康成转动脑袋四处看看,农村休息早,天黑之后基本没人在外面,他总算能舒展一下后背。
舒服了不到一分钟,贺伟新腾出一只手来按贺康成的头,“前面要上国道了,不要挡到我。”他的话刚说完,便扭一下龙头,自行车离开坑坑洼洼的小土路,拐上国道。
就在这时,贺康成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短暂清脆,像是多个金属在小范围内互相碰撞,还没等他探索声音的源头,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力量从他身后袭来,伴随着“砰”地巨响,贺康成屁股离开横杠,整个人朝右前方飞了出去。
腾空后他的身体翻滚,在某个瞬间他看见倒悬的世界,一闪而过的卡车,脸朝下倒在路边的母亲,原来那个声音是汽车行驶时车身震动发出来的。身体开始下落时,贺康成又感觉屁股发麻,就像在海盗船上那样,但这次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刺激。
他摔在地上,感受到痛的那一刻失去意识。
康秀竹坐在最后,直接受到高速行驶的卡车冲击,内脏受损,当场死亡。贺伟新被撞到路旁的树上,送医后抢救无效死亡。贺康成脑震荡,全身多处骨折,所幸活了下来,只是因为大脑受伤导致视力急剧下降,高度近视将会伴随他终身。
卡车司机逃走,在那个没有监控的年代,无人的僻静城郊,想找出肇事者难上加难。
贺康成的奶奶听到这个消息后一病不起,如同被抽了魂,一个半月后也撒手人寰。贺康成的爷爷认为灾难的根源是自己的寿宴,在自责和悔恨中煎熬了半年,也随奶奶而去。
贺康成住进舅舅家,他在车祸后的大半年时间里都无法开口说话,眼睛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好在舅舅和舅妈对他细心照料,又花高价配了眼镜,他才渐渐好转,休学一年后重新回到校园。
再次站在这栋七层高的蓝色楼房前,贺康成感慨万千。人生的前十一年住在父亲单位的家属楼,以父母去世为终点,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