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友华用力哼一声,“坏人又不会写在脸上,你一个人走的时候坏人才是坏人,有爸爸妈妈在身边保护你,坏人就不敢使坏。”
祝柳左右扭动上半身,拼命摇头,连带双臂也甩来甩去,“我不管!我就不要你们接。”
三人在巷子里僵持了一会儿,郭小霞心软,“那这样吧,以后爸爸妈妈只来一个人接你,而且是在校门口,好不好?”
祝柳叉着腰不说话,小小的脑袋用力思考,最后小声说了句,好。
果然,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天来接她的只有爸爸或者妈妈其中一个,并且到校门口碰面时,也只是互相笑一笑,然后同时往家的方向走。
是“同时”,不是“一起”。
祝柳也许自己并未意识到,她和爸妈隔了那么宽的距离,就像刚好顺路又步伐一致的陌生人。再到后来,连笑也省略了,她知道爸妈一定会跟上来,所以看都不看,出了校门径自往前走,没有一丝犹豫。
上初中后,再也没有同学是需要家长接送的,祝柳一度以为自己也可以独立上学,独立回家了。但当她某一天出了校门后突发奇想四处张望,还是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看到了向她微笑的母亲。
那笑容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她产生了被尾随被暗中监视的恐惧感,而这份恐惧感,在进入青春期后慢慢演变成厌烦,然后变成憎恶,最后扭曲成无可奈何的悲哀。她吵闹,大喊大叫,摔东西,砸掉一切能砸的,家里成了灾难现场,父亲一言不发,母亲不停抹泪,但结果丝毫没有改变,仿佛于父母而言,接送她上学就是人生的终极命题。
她甚至没有因为这些行为受到一丝惩罚哪怕是责骂。
祝柳最后还是妥协了,因为她不得不妥协,一切照旧,这样也好,反正不会被同学发现,没什么丢人的,就当身后的爸妈不存在,就当他们是陌生人。
可她的妥协只换来变本加厉的对待,儿童手表直到高中都不能摘下,同学问她原因,带着笑,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她只好说是自己喜欢戴儿童手表。
怎么可能,那么幼稚。她在心里对自己嗤之以鼻,真丢人,为什么我要摊上这样的父母,为什么别人的父母就那么开明,那么好说话。
压垮祝柳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高一时元旦节和同学出去玩。无论她怎么争取,父母都坚决不同意她单独出门,最后的底线是父母跟着她,假装不认识。祝柳瘫倒在椅子上,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置身事外的同情,就这样吧,就这样吧,结果都没有区别,随便他们吧。
她和同学去玩桌游,那是她第一次进桌游店,没什么神秘的,一个个用磨砂玻璃隔开的小房间,里面放着桌子,围了一圈椅子,她有些失望,本以为桌游店会更豪华更有趣。
同学教她玩一个很复杂的桌游,一共九个人参加,她玩了一下午都还没记清楚规则,每次都早早出局,只能当观众,她最开始的新鲜感和兴奋很快就消散殆尽,剩下的只有无聊和郁闷。费了这么大的劲才能出来玩,一点都不开心。
下雪了。散场时大家离开店铺,她走在后面,听到前面的人在喊。
她伸长脖子从旁边去看外面,果真从天上飘下小粒的雪花,新年第一天就见到雪,真幸运。她随着人群往外走,冷气逐渐入侵脸颊,她抬起手搓搓脸,笑着和身旁的好友说话。
在踏出店门的那一刻,她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她看见母亲撑伞向她走来,带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手上还拿着另一把伞。
不,不要说话,至少别在这里,千万不要。
大约是祈祷不够虔诚,没有任何神明回应她。母亲停在她面前,递过雨伞,手背满是细细的皱纹,母亲说,“下雪了,打这把伞,别淋湿了,跟妈一起回家吧。”
她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这下好了,有八个同学都知道她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妈妈,也知道她连出来玩都要妈妈接回家。等月假结束返校,不,根本不用等到那时候,几个小时后,全班甚至全校都会知道她是一个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