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意是想问她感觉怎样,有没有好一点,可是话到?嘴边,却忽然意识到?不论如何?,她也已经病入膏肓,再问什么都已于事无补,一时悲从中来,竟是戛然住了口,什么都说不出了。
彼时除了李西极,此世明仪相熟之人几乎都在。
他们都前前后后守在明仪床前,看?到?她醒过来,起先?神色本来大都庆幸,可很?快也如阿野一般,不约而同地露了悲色。
尤其?是楼银镜。
虽说她二人从一开始就是在互相利用,可她却清楚地记得,她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在乐舞上独一无二的知己,同时她也是所有人中最早知道真相,也是亲眼看?着她一点点走向如今这般油尽灯枯的那一个。
她此时伤心,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既是终于有机会将心中压抑多时的苦闷和担忧宣泄出来,亦是在这已经无力回天的结局面?前,最无力的真情流露。
明仪实不忍去看?她,并且也不大喜欢一群人哀哀戚戚地围着自?己,好似是要提前给她哭丧一般。
正要开口先?把他们都打发?出去,却不想余光一瞟,刚好便看?见一个缩在角落里的,熟悉而苍老的身影。
“陈郎中,您怎会在此?”明仪有些?意外。
老者身边还跟着一个素袍小童,也是之前见过的,是陈郎中跟在身边学医的小药童。
年纪应该和阿野差不多,确是被药香书墨浸染出来的沉稳文秀,远是阿野那只泥里长?大的猴子比不了的。
只听他恭恭敬敬作揖道:
“夫人是知道的,我家师父一生致力悬壶济世解尽天下疑难杂症,著书传世,夫人身中之毒,实乃世俗罕见,不能得其?解法,又恐之前配给夫人的药有差池,这些?日子师父已是百爪挠心,寝食难安,方?才斗胆带着我一路打听夫人的去向,寻至洛阳。
不成想先?遇上了东都城变,惊闻夫人遇刺,师父与我还以为?夫人已遇不测,本是怆然泪下,后来得知这一切都是夫人为?擒敌所设之局,合该万分?庆幸,可谁知却又马上听说了您吐血晕倒之事,师父想定是您蛊毒发?作,这才带着我在宫外求见。”
明仪闻言,大为?动容,忙恭和地与陈郎中微微点头致意:
“多谢老先生还肯记着我,老先?生之前的药我吃着很?好,也多亏了老先?生的药,才叫我有机会苟延残喘至今。”
陈郎中这才强忍着憾然仰头,却又在看见她苍白如纸的病容后,愧疚不已,重又埋起来头颤声?道:
“某医术不精,之前的药原是治标不治本的,实在是……误了夫人呐。”
老人家仁善,心怀宽大,可越是这样的人,便越容易多想。
明明他早已叮嘱过明仪用药时该注意什么,也强调过了自?己对此药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可真出了事,却还是忍不住去想是不是自?己的错,使得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消逝。
明仪只得继续劝他宽心:
“当初先?生已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动武,是我任性妄为?,不遵医嘱,先?生切莫挂怀。”
“夫人,唉……”
他心中之憾,已然不能用言语表达,最终只化作一声?嗟叹,长?久地盘旋在殿中众人的头顶,如一片积雨的阴云慢慢又降下来,压在每个人的心口,苦闷之至,实难吞吐化散。
“早知是这样,之前你合该同我说的,与狼奴贼子那一战,我便是让你怪我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动一下手!夏侯明仪,我可还指望你重新做了皇后,许我谢家锦绣前程呢,你可倒好,将我谢家吃干抹净,便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让我找谁说理去!”
“夫人,怪我,都怪我,是我没用,是我护不住夫人!”
两个姓谢的你一言我一语,后头那人高马大的黑脸络腮胡汉子更是愧悔之至,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抽巴掌。
明仪离他太远,也实在没力气?伸手去拦,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