症状来得很突然,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大约一礼拜前,他?就感到自?己很难开口?说话, 梁丕在和他?瞎聊的时候, 按照往常的状态, 他?都会和病友搭腔说上一两句。方青想说话,他?的面部表情也显示着他?准备说点什么, 然而梁丕只看到方青的面部扭曲在了一起?, 方青的两片嘴唇像用看不见的丝线交错着缝了起?来, 不管他?怎么努力, 都无法让嘴张开来。
梁丕问方青是?不是?说不了话。方青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他?倒是?可?以做到。房间角落里的罗业看着他?, 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方青忽然感到自?己非常难过,他?想让罗业走过来陪他?坐一会儿,只要一会儿,两个人无需说话。
方青没有办法聊天,梁丕就打开了电视机,两个人不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方青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掀开一个角,邀请让罗业走过来。
罗业还?是?没有动, 方青没有办法,只好也把?注意力放在电视机上,梁丕按着遥控器切换频道,跳了好几个,都没找他?想看的,最后又返回到了谍战片。方青看到特?务正在用电报机发电报,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单纯地意识到这?个画面,仅此而已。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的手有种火烧一般的灼热,那肯定是?一种痛感,方青想到,这?种痛感是?一件好事,说明罗业过来了,他?扭过头,发现罗业和他?一样坐在了病床上,把?腿伸进被子底下,罗业的左手搭在他?的右手的手背上,所?以方青才觉得疼痛。
罗业没有问方青为什么不说话,方青觉得这?个问题罗业永远都不会去问,因为他?自?己就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用语言表达对他?来说很困难,除非他?不得不和人交流。让罗业主动流畅地进行社?交,这?种强求就像要求方青学习了拉丁文,然后用拉丁文跟人聊天一样。
最开始方青只是?觉得罗业存在,过了几天罗业从房间的角落里出现,起?初只是?站着,冷漠地注视着病房内的所?有人,看着方青隔壁床的病友大小便失禁,看着另一床的病友在半夜大呼小叫。他?的表情有未有过变化。
方青当然知道罗业在密室中的生命早已经结束,就算程真?告诉他?,罗业通过宏愿从那个密室脱离,他?也接触不到现实世界,更?何况罗业只是?密室编造出的一种让他?沉湎其中的困境。而病房中的罗业只不过是?方青产生的幻觉,不代表任何可?能,仅仅意味着他?的病情又加重?了。
方青不能当着医生护士的面,甚至于当着病友的面和罗业交流,这?样他?的异状就会被发现,他?会被开更?多的药物,吃完这?些药后罗业就会消失,他?仅有的安慰就这?样被药物和注射针剂夺走,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期待可?言。
罗业站在房间中的那几天方青总是?花费很多时间,很多注意力偷偷地去观察。罗业还?是?和在学校里一样,有点瘦,面色很苍白,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薄绒套头衫,他?的衣服很干净,而且不便宜,协会从不会苛待他?的吃穿。
每一个细节都和方青记忆中的如出一辙,他?制造的幻想依靠在他?卓越的记忆力上,是?那么栩栩如生。就像水油分离那样,方青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罗业从他?所?有的记忆中分离出来,摆放在这?里。
他?想要罗业活过来,和他?说话,不,不说话也行,和他?在一起?就够了。于是?他?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走到房间的角落里,拉起?罗业的手,他?以为会是?一种冰凉的触感毕竟罗业是?跳楼死的,结果方青感到了一阵出乎意料的疼痛,这?种痛感让他?想到了业火,他?被业火焚烧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只因为他?杀死了乌庞,于是?业火清算了他?身上的这?一笔杀业。
于是?这?种痛反而让他?觉得温暖和熟悉了。他?欣喜地牵着罗业的手,心想自?己终于成?功了,他?终于在幻觉中把?罗业臆想了出来,这?是?他?离开那个密室前为自?己打算好的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