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夜里惊醒三次。”他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强装的平静,“需要。”
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放下报纸,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起身离开餐桌。擦肩而过的瞬间,林星晚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尾调,冰冷而疏离。
她独自坐在空旷的餐厅里,看着那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胃里一阵翻搅。
他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这张长桌?
是钢琴盖上飞溅的体液,是浴室里粗暴的清洗,是他眼底烧不尽的痛苦和她无法自控的背叛。
巨大的疲惫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让她几乎窒息。
市二院血液科病房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衰败的生命气息。
时樾坐在母亲病床边的塑料椅上,背脊习惯性地微微佝偻着,像一张被生活拉满又濒临崩断的弓。
“小樾……”张慧芬的声音比窗纱还薄,枯瘦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覆在儿子紧握成拳的手背上,“妈拖累你了……”
时樾猛地回神,用力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反手包住母亲冰凉的手:“说什么呢!钱的事您别操心,京华的李教授不是说了吗?现在用的进口药效果很好,您就安心养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笃定,却掩饰不住眼底深重的疲惫和眼下浓得化不开的青黑。
几天前,母亲病情突然反复。
持续的高烧,急剧下降的血象,医生隐晦地提及“髓系原始细胞异常增殖”、“可能对现有靶向药产生耐药性”……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锥,扎进他本已摇摇欲坠的希望里。
那笔从天而降、支撑了母亲几个月的“匿名捐助”,在更庞大的治疗费用和渺茫的希望面前,显得杯水车薪。
他像一头困在绝境的孤狼,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城市西郊那片被遗忘的钢铁废墟暗夜格斗场。
血腥味,汗臭味,骨头撞击的闷响,对手倒下时涣散的眼神……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记忆,带着锈蚀的铁腥气,汹涌地冲回脑海。
“妈,”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我……可能要出去几天,学校……有个集训。”
张慧芬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得让他心慌。她没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小樾……妈活了大半辈子,没啥遗憾。就是……放心不下你。答应妈,别做傻事,别……为了妈,把自己搭进去。”
时樾低下头,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没让那股翻涌的血气冲破喉咙。
他算什么?一个连母亲的命都保不住的废物!
云栖别墅顶层书房。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所有光线,只有巨大的曲面监控屏散发着幽蓝的光,映照着周叙白毫无血色的脸。
屏幕上分割着别墅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林星晚蜷在影音室的沙发里,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书,目光空洞;空荡的花园露台;以及……客厅那架发生过一切的钢琴,此刻寂静得像一座坟墓。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加密医疗报告。来自大洋彼岸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血液肿瘤中心。
报告结论清晰而冰冷:张慧芬所患的急性髓系白血病亚型(AML-M5b),其独特的基因突变谱对国内现有最先进的靶向治疗方案反应不佳,病情进展风险极高。但该中心最新一期临床试验中,一种针对此类罕见突变的CAR-T细胞疗法,初期数据展现出突破性疗效。
报告下方,附着一份更为详尽的费用预估清单。
那串天文数字后面跟着的美元符号,足以压垮一百个时樾。
周叙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屏幕,最终停在监控画面里林星晚那张失神的侧脸上。
客厅里,时樾将她按在钢琴上贯穿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回她仰起的脖颈,迷乱的眼神,身体诚实的迎合……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溃烂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