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她就身患重疾,郎中来看过几回,都说无力回天,按照她的岁数,能捱到如今已是奇迹。
这辈子她和梁潇一样,没什么遗憾,只是有些抱歉,终究是她先走一步,独留他自己在这孤单尘世。
她胡思乱想着,梁潇握住了她的手。
他那低沉的嗓音从头顶飘落:“姮姮,不要硬撑了,我曾经许诺要爱护你一生,少一天都不叫一生,你能走到我前面,那是一件好事。不然,让我如何放心独留你在这纷繁复杂的尘世?”
姜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用尽所有力气,才能蜷动手指轻轻勾缠住他。
梁潇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仰头看天,叹道:“其实我时常会有一种虚幻的感觉,不知咱们经历的这一切,究竟是真,还是一场梦。”
他感受着怀中人的气息渐弱,直至消失,如清风一缕,还归尘间。
沉默了许久,微笑:“如果是一场梦,还真是一场美梦。”
狂风骤起,彤云密布,降下春雨,捶打花枝。
姜姮是在细雨淅沥中醒来,一阵恍惚,下意识坐起,抬起手背,肌肤仍旧饱满白皙,身侧睡着梁潇。
她抬手摸向梁潇的脸,无意间瞥见放在杌桌上的岷山神玉,通体莹润无瑕,碧汪汪的,宛如流水,在烛光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不禁出神怔愣,不过一刻,梁潇也醒了过来,披散着头发,如姜姮初醒时一样呆愣愣的,恍惚了一阵儿,倏尔想起什么,忙把姜姮拉进怀里,低头看她的脸,把她的脉,直至感觉到她的脉搏在自己指腹下强劲的跳着,才长舒了口气。
姜姮眨巴眨巴眼睛:“看样子,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梁潇没说话,如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将姜姮紧紧拢在怀里,歪头看向榻边的岷山神玉。
“海外仙山,千年神玉,以机缘入世,能镇家宅、消遗憾灾厄”,梁潇吟念过典籍上的记录,想起那六十载的漫长岁月,蓦地一笑:“真是有些邪性。”
姜姮犹陷梦中难以自拔,半晌才道:“我听见你说那是一场美梦。”
梁潇低头亲了亲她,道:“是啊,是美梦,人生在世总是有诸多遗憾,梦里却可圆满,可是梦终究只是梦。”
充满缺憾的才是真正的人生。
姜姮渐渐想通了,仰头看他,笑着问:“那你现在可有遗憾?”
梁潇低眸凝向她,唇边有温柔笑意绽开:“姮姮,我的人生从起始就是充满遗憾的,甚至是千疮百孔的,可是自从有了你,那些遗憾、疮孔就渐渐都被填平了。”
这甜言蜜语的劲儿倒是还和梦里一模一样。
姜姮不禁笑了,笑靥如花,绽放在雪肤上,美得惑目。
窗外细雨淅沥,有浅淡光亮正透破雨雾,长夜将逝。
漫漫六十载,不过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