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站在丹墀上,仰头看了一会儿,旋即笑开。
他早就嘱咐姬无剑暗中把古玩珍宝房契地契换成银票,其余琐事皆办理妥当,挑了个不起眼的清晨,带着妻女动身南行。
淳化五年的大燕仍旧是一片乱局,匪寇丛生,山河动荡,这一路并不太平,梁潇带了数十个贴身的心腹暗卫同行。
行至城外百十里亭,却遇上人拦车驾。
梁潇嘱咐姜姮抱女儿在马车里坐好,自己挑帘下去看,见是宣思茂和顾时安。
少年的顾时安满脸稚嫩,眉若远山,面容清俊如画,一袭布衣,见到梁潇时还有些拘谨,缓步上前,冲他深深一揖:“梁侍中的再造之恩,时安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梁潇未接话,只是低眸看他,蓦地,微微一笑,把他扶了起来。
“我只是让你有机会参加科举,能不能考中还要看你自己,机会只有一次,若明年考不中,你就得回乡种地去。”
这话与前世一模一样,顾时安的反应也与前世一模一样,他抬头看向梁潇,谦虚恭谨中带了几分自负,道:“时安自当尽力而为。”
梁潇瞧着他,如旭日初升,虽不至光芒万丈,但朝霞蒸蔚,正慢慢透破云层,照向人间。
他相信,这一世顾时安,哪怕没有他的扶持,照样能位极人臣,造福社稷苍生。
梁潇不再担心,朝宣思茂揖过礼,转身要走,却见姜姮从马车下来,朝他们这边过来了。
姜姮在马车上看了他们许久,这石亭隐在朝雾中,模模糊糊,总看不分明。
她实在好奇,少年时的顾时安该是什么模样,没忍住,便下来了。
梁潇神情很是不善,不着痕迹地将她和顾时安隔开,冲她低声道:“你不看着海海,下来做什么?”
姜姮摸了摸他的手,就当顺毛:“我就看看,就看看。”
她朝宣思茂执晚辈礼,寒暄了一阵儿,目光看似不经意地往顾时安身上瞟了几下,只几下,还没看清脸,就被梁潇抓住腕子逮到了身后。
梁潇冲宣思茂和顾时安道:“还要赶路,我们就先告辞了。”
他拉着姜姮走出去几步,忽听身后的顾时安叫了声“娘子”。
姜姮回过头,见顾时安紧凝着她的脸,面露困惑:“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梁潇立即道:“没有,从来没有。”
姜姮也道:“我瞧郎君面生得很,应当没有见过。”
顾时安听到这句话,只觉胸口没由来的一抽,一种难以言说的怅惘席卷而来,像要把人淹没。
他神情恍惚,呆立在原地,痴痴凝睇着姜姮,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待醒神,梁潇已拉着姜姮上了马车,马夫扬鞭,跑出去数里。
宣思茂瞧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顾时安有一瞬的茫然。
是啊,他这是怎么了?明明素昧平生,怎得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安慰自己,不过是个陌生的漂亮娘子,连他人生中的过客都算不上,更何况还是恩人之妻,实在不该冒犯。
顾时安长呼了口气,恢复了来时的意气风发,冲宣思茂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该回去闭门苦读了,梁侍中可是说了,机会只有一回。”
春风拂面,撩动袍裾袖羽翩飞,花香盈袖,不尽怡人。
朝阳正突破云层,金光万丈,耀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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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天司曾经卜算,淳化五年乃大凶之年,失国士,纷乱起,注定不得安宁。
淳化帝因此寝食难安了数日,到三月,才发现这预言开始应。
梁潇的车驾在云州遇袭,连人带马跌落悬崖,云州驻守的厢军寻找了月余,才找到马车和尸骨残骸。
淳化帝大怒,下令彻查,查来查去,却查到了王瑾的头上。
偏巧梁潇遇袭那几日王瑾的暗卫在云州一带活动,三司会审,王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