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他几度想问,但见姜姮迟迟不说,又觉得不甚重要,不值得提出来破坏他们之间那堪称温馨的氛围。
他在姜姮炽盛的怒火里,小心翼翼地问:“姮姮,你能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那日姜姮本已带着晏晏到了城门口,可没忍住,又调头回来。
她将晏晏托付给姬无剑派来看护她们的守卫,拿着顾时安给她的玉令,去找了他。
正是黄昏迟暮的时候,日影西斜,天边晚霞与灰暗交汇,共赴沉海。
顾时安拖着疲惫的身躯刚从燕禧殿归来,管家在门口与他说,有个娘子拿着他的玉令登门,正在庭院里等他。
他的思绪稍微迟滞,心头立即涌上惊喜,忙撒腿往里跑。
跑得不甚优雅,甚至中途还被袍裾绊了一下,向前趔趄,险些摔倒。
姜姮正站在庭院里,于蓊郁松柏前,敛袖怔然出神。
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正撞上顾时安那张清秀俊脸。
她在心底略微斟酌了词句,开口:“时安,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顾时安忙道:“你说。”
姜姮低垂螓首,睫羽下光泽流传,糅杂着甚为复杂的情绪,她的声音很轻:“你们的计划里,是不是要梁潇死?”
顾时安脸上的温柔笑意霎时冷却。
如一场美梦被仓促惊醒,化为泡影流散。
姜姮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依旧低着头,继续说:“我想求你,能不能……能不能让他活下来?”
顾时安瞧着她,未说可否,只是道:“朝吟,你从来都没有放下他。”
姜姮像听到什么可怖的事,猛地抬头,花颜失色。
顾时安却格外平静温柔地凝着她,缓缓道:“或许你觉得你不爱他了,但他依然在你的生命里占据着一席之地,有他在,你永远心扉紧闭,再也接受不了旁人。”
他只觉心如刀绞,偏要在姜姮面前维持最后一分体面,含笑看她,问:“是吗?”
姜姮闭上眼,“时安,我不想骗你,我再也不可能如少女时那般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了。”
庭院中陷入一片死寂。
这是存在于两人心中的答案,虽然未曾言明,可敏锐如顾时安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只是他不甘心,不愿信,宁愿继续自欺欺人。
长久的沉默过后,顾时安终于道:“这件事我自己做不成,需要墨辞帮我,你若能说服墨辞,或许他会有一线生机。”
那日事发时,神卫始终护宥在荣康帝身侧,不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姜墨辞暗中派人潜入小别山,于乱石险阵中将梁潇救起,接着又利用顾时安的权柄将他送出了城。
姜姮刚见到梁潇的时候,他浑身是血,那身她给他做的缎衣几乎都被血浸透了,她的手于他身侧颤颤,始终不敢抚上他的身体。
顾时安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出言提醒:“他伤得也没这么重,身上大多是别人的血。”
饶是这样,梁潇还是在榻上整整昏迷了十天。
姜姮说不清那十天是什么样的感觉,有时她坐在梁潇榻边照顾他,瞧着他双眸紧闭沉沉昏睡的模样,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从闽南回金陵途中的那间破庙里。
只隔着一扇门,梁潇在外与匪寇厮杀,惨叫不绝,而她躲在门内,脑子空空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怕他死,怕极了他会死。
姜姮把这些事说给梁潇听,唯独遗漏那十天自己照顾伤重的他的经历,她的语调平静,仿佛只是在讲一个不相关的故事。
梁潇听完,愣怔许久,呢喃自语:“时安,墨辞……”
姜姮由他愣了一会儿,重新转回刚才的话题,将分拣出来的宝钞推给他,道:“快要到槐县了,咱们就各奔东西吧,辰景,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梁潇痴痴凝睇她,颇有些幽怨可怜。
姜姮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心里愈加纷乱,难不成要继续这样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