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雪坡后枯坐了一夜,像一尊正在逐渐被风雪掩埋的石雕。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才在暗卫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沉寂的营帐,从怀中取出一个温热的小瓷瓶,里面是太医院院正耗尽心血才配出的、能极大缓解她旧伤痛的丸药。
他摩挲着光滑的瓶身,最终,却只是递给了身后的暗卫。
“不必……给她了。”他声音低哑得几乎碎裂,“走吧。”
他来了,看了,也该走了。
这药,于她而言,或许又是另一种他不愿再强加于她的打扰。
他这迟来的关切,不该再成为她的负担。
暗卫沉默接过,扶着他,一步步消失在黎明前的风雪中,未留下任何痕迹。
回到京城王府,萧定凛便彻底倒下了。
病榻之上,他气息微弱,目光却异常清明,执着地听着来自北疆的只言片语。
“殿下……昨日带队巡边,遇小股狄人,已击退……”
“殿下……身体似有起色……”
“军中……威望渐立……”
每听一句,他灰败的脸上似乎就多一分微不可查的安然。
这日黄昏,他又一次从昏沉中醒来,窗外夕照如血。
他忽然挣扎着想坐起,近侍连忙上前搀扶。
“王爷?”
他目光投向北方,嘴唇翕动,极轻地吐出几个字:“……下雪了么?”
近侍红着眼眶:“回王爷,京城还未下雪。北疆……想必是下了的。”
他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
目光渐渐涣散,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片辽阔的、风雪弥漫的天地,看到了那个身着戎装、挺直背脊的身影,正策马驰骋在她本该在的地方。
真好。
她终于……不再需要他了。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眼角滑落,没入枕畔,瞬间消失不见。
他缓缓合上眼,气息渐弱,最终归于一片永恒的沉寂。
那只曾紧握权柄、也曾颤抖着想要触碰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案头,一盏残灯,灯花噼啪一声,爆出一星最后的微光,旋即熄灭。
同日,北疆军营。
付衔霜正与众将商议防务,帐外忽然刮起一阵极其猛烈的寒风,猛地灌入帐内,吹得案上纸张纷飞,烛火剧烈摇曳了几下,骤然熄灭。
所有人皆是一怔。
付衔霜莫名感到心口一悸,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转瞬即逝。
她下意识地按住心口,蹙眉望向帐外那片突如其来的、呜咽怒吼的狂风。
帐帘落下,隔绝了那阵来得诡异的风。
她摇了摇头,只当是天气骤变,重新专注于军务,将那瞬间的不安抛诸脑后。
无人知晓,那阵彻骨的寒风,带走了千里之外,最后一个曾为她倾尽所有、包括生命的人。
第二十一章
萧定凛的死讯是随着朝廷的正式公文一同抵达北疆军营的。
信使风尘仆仆,面色肃穆,将加盖了玉玺的文书呈予主将。
主将览毕,沉默良久,挥退众人,独独将副将付衔霜留了下来。
帐内一时只剩炭火噼啪声。主将将那份公文推向她,声音低沉:“京中来的消息……摄政王……薨了。”
付衔霜正在查看沙盘,闻言,手指无意识地按下去,将代表一处山丘的模型按塌了一角。
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一个与己无关的名字。
主将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复杂:“王爷……去得突然。陛下哀恸,已下令举国致哀。”
她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那份公文上,墨黑的字迹,冰冷的玺印。
她伸出手,指尖触到纸张,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