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书四年前老夫人便已签字画押,她有这个权力。
而我的名字,半个时辰前才写上去,印着通红的手印,端正的「沈黎」二字。
自我嫁到伯府,便再没人唤我名字了。
谢淮和我对案而坐,这两日居家时的闲适消失殆尽,他在此刻变回了我更熟悉的模样。
疏离锐利,威压毫不掩饰,声音冷静至极:「这份和离书什么时候写的?」
「四年前,我嫁入伯府之时。」我坐得笔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是我主动向老夫人提出的。」
「拿着伯爷的婚书上门确是我高攀,那时我走投无路。」我停顿了下,才道:「可我坏你与楚小姐姻缘也是事实,我挟恩图报,愧疚至极。」
「祖父婚约才是事实,我和楚小姐仅是口头约定,何来坏我姻缘。」谢淮下颚线紧绷:「你父亲救我祖父是大恩,这桩婚事也是我自己认下,无人相逼,你何须愧疚?」
我倏地抬头看他。
那你为何成婚后就自请外放?
一种迟来的委屈几乎铺天盖地将我包围,我眨了眨眼,才发现眼前一片模糊。
既然自愿,那为何这些年冷漠至此?又为何对我怀有如此之深的偏见?
「可是,」我哽咽出声,几乎是呢喃:「我好累啊。」
谢淮一僵,愣怔地看向了我。
我泪盈于睫,第一次喊了他的字,重复道:「松风,我好累啊。」
「……府中事务确实繁杂。」
谢淮有几分无措,向我递来锦帕,温声道:「我母亲不堪重任,你确实辛苦,明日,我让凌霄给你提几个嬷嬷过来帮扶。」
泪水终于落下,一种熟悉的无力沉甸甸地拽住了我的心脏。
「可还是因为那匹蜀锦?」谢淮慌忙道:「我马上写信给蜀州的好友,不出半月,便送到伯府。」
我终于落进了无力的漩涡。
「不是。」我摇了摇头,脸上泪水未干,我却不想再去擦拭。
「夫君,你回京后仕途平坦,更应寻门好姻亲在朝中帮扶。」我深呼一口气,向他行了礼,温和又坚决地说:「如若夫君不愿和离,我便自请下堂。」
烛火跳跃,静得只听闻呼吸声,谢淮凝视我半晌,起身甩袖而去。
13
话说出口,心口压着的重石恍若都轻快了几分。
我召集主院内外所有伺候的人,温声宣布了这个消息。
众人茫然又惶恐,绿荷更是急得落下了泪。
今夜月色正好,清冷皎洁,我望着明月无心安抚。
只是忽而意识到,在伯府住了四年,这是我第一次闻到清浅的梨香。
半个时辰后,老夫人将我叫去了她的院子。
谢淮长身玉立,负手背对站于窗前。
「松风一提我便想起来了,当初我是画押了和离书。」老夫人抚着胸口,「那时我确是不喜你,但这几年你虽不说多有章程,也算尽心尽力,怎就」
「怎就要和离了?!」老夫人一拍桌子,「我儿也回来了,这日子你哪里不满了?」
我看向窗前,谢淮始终不动声色,我一叹:「并非哪里不满,夫君本就龙章凤姿,是我高攀。」
老夫人脸色缓了缓。
「既是高攀,按照当初约定离开最好不过。」我道:「夫君回京后仕途必平步青云,又年轻有为,何不再续一段姻亲扶持。」
老夫人脸色缓和不少。
「再者,满京城谁不盼着谢家儿郎娶个贵女回来,从小高门教养,中馈打理上必比我强上百倍。」
我笑笑:「无需您如现在这般费心,您照旧过自己的悠闲日子。」
老夫人怒气已消,却依旧有几分犹豫,正要开口,却听谢淮冷声道:「还请母亲暂且回避。」
老夫人出去了,谢淮转身和我对坐,他面容沉静,不怒自威的压力却扑面而来:「和离后你要如何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