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的语调轻轻:「我重新迎娶你进门,搬去冷荷园,那里有南北书房;夏日我们赌茶泼墨,冬日围炉夜话;你不喜庶务,我便向圣上调任巡抚,我们一同游历,画中景装下大江南北。」
他专注地看着我,俊美到锋利的眉眼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温柔,「我们把祖母和珩哥儿接回伯府,生一个孩子,你教她作画,我教她诗文,岁岁年年,我们都可以携手走过。」
呼吸交融,我抬眼便撞进他黑亮的眼眸,满怀期待,又带着几分渴求。
有那么一瞬间,我听见了自己心跳的躁动,生命的光阴在此刻暂停,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心动。
可是,我想起回家那日扑腾着羽翅没入树冠的鸟,那么雀跃。
伯府是看不见这种鸟的。
「权力总和责任相伴。」我垂目低声说:「松风,我很自私,我想做山野间自由的鸟,我担不起责任。」
谢淮浓密的眼睫轻颤。
我道:「我不愿。」
窗外雨停了,谢淮离开的背影有几分萧瑟,我目送他远去。
21
祖母病倒了。
我心中早已有预感,祖母更是豁达,我和她都表现得很平静。
那千两人参续了祖母四年的命,这几年就靠等我和珩哥儿回家的这口气撑着。
如今我和珩哥儿都回来了,祖母再撑不住,她昏睡时间变长,郎中请了多个,谁来都摇头。
听闻消息后,时隔一月谢淮再次登门,带了宫中致仕的太医。
太医把了脉,沉思半晌后开了药方,我送他和谢淮出了小院,老太医直白道:「就这两个月的光景了。」
我心一沉,身后珩哥儿给老太医送上银两。
我看向谢淮,苦笑道:「又麻烦你了。」
「你知我最不喜的便是这般泾渭分明的态度。」谢淮看我良久,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那之后谢淮每隔三日便会来看望一次,他态度退回了刚开始的有礼有节,却又比最初更加温和。
我拒绝多次,或强硬,或怀柔,都被他用最平和的态度化解。
夏末最后一场雨时,窗外梨树结的果坠了满树,久卧在床的祖母突然下了床。
她精神焕发,坐在台阶前,对着庭院的谢淮招了招手,慈爱道:「谢家小子,你来。」
谢淮快步走来,半蹲在她身旁。
「果然是俊啊。」祖母摸了摸他的脸,笑说:「你是个好郎君。」
「四年前她爹在牢中冤死,珩哥儿生死未卜,我卧病在床,郎中说要吊我这条老命,就得要根老参。」祖母语调悠长:「一根老参千两,跟要了我命也没什么两样了。我孙女在我床前哭,求我再陪陪她。我的黎娘最后走投无路啊,才求上了伯府。」
我和珩哥儿红了眼,偏过了脸去。
谢淮似乎预感到她要说什么,慌忙摇头;
祖母笑说:「挟恩图报,是我们不对,我实在是愧疚。有时候我也想一走了之,可我舍不下我孙女。她受了太多苦,我答应陪她,可伯府她人言甚微。我们做错了事,又怎么敢上伯府与她相聚?」
「不是,不是。」谢淮挤出声音:「是孙婿不孝,应早些将您接进府的。」
「我没有怪你,谢郎君。晋宁伯府仁厚,你是个君子,但人生便是这般阴差阳错。老参吊了我四年命,却也让我和黎娘分离四年才得以团聚。」祖母声音温和:「你们的婚姻也如这般,事与愿违。」
「你们夫妻一场,奈何情浅缘薄,有缘无分。」祖母摸了摸他的头,语调轻轻:「人生海海,放彼此一程吧。」
谢淮低下了头,他肩处抖动,泪水无声地滴落。
起风了。
祖母看向了满院的梨树,笑道:「可惜,没能吃上今年的梨。」
22
最后一次见谢淮是在初秋,梨子成熟时,我和珩哥儿操持完了祖母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