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下颌,徐徐滑落至他黑色绒衫上的肩头。
浓黑的睫毛下,一双黑瞳,浓稠如墨,定定地‘凝视’着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
拇指反复、机械地在上面摩挲,手指微微蜷起,戒身反射出一道银色的光,打在他的眼睛上。
“乔乔”干涸的唇缝间吐出几近无声的低喃。
寒瑟的风时急时缓,从他的领口钻如,蜿蜒而下,侵入骨髓。
刚被关进来时,陈嘉树曾尝试推开这扇窗。外头的锁头撞在木窗上,发出刺耳的“铛——铛”声,很快就引来了这家人。
而今,他分辨不出白天黑夜,也感知不到是否有人监视。
时间在他这里失去了意义,醒了睡,睡了醒,似乎已过了很久,久到他连再尝试推这扇窗的念头都熄灭了。
就在几小时前,那个老头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按着他坐下,用粗糙如砂纸的手掐住他的下颌,强行给他灌水。
他们怕他死,又怕他逃。
有一瞬,他错觉这家人良心未泯,还残存着一丝人性。
逃?
不逃了窗里窗外,没分别。
撑着床铺的手一松,他倒回那张硬板床上,将自己重新沉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里。
忽而,一个飘忽的调子,一缕音乐乘着凛冽的寒风传来,落在他的耳畔。
很像那年在震区,他坐在矮坡上用叶子吹奏的《小河淌水》。
叶子既无人声的饱满,也难作风笛的苍凉,却自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今天你必须教我。”
女孩笑盈盈的声音自山坡下传来。
他转身,静静等待她的身影出现。直到她那双含笑的明亮眼眸映入眼帘,他伸出手,覃乔将手递给他,在他身旁席地而坐。
叶片吹奏并不需要太高超的技巧,只要选对叶子、用对方法,很快就能上手,而他也是从以前共事的同事那儿学来的。
他讲了原理,手把手交了四五遍,聪慧的女孩便已掌握,兴奋地表演了一遍又一遍,还尝试吹出了《茉莉花》。
可当《茉莉花》的音乐响起时。
陈嘉树豁然睁开眼睛,那音乐如此清脆,仿佛那个手持树叶吹奏的女孩,就站在门外。
陈嘉树翻身下床,顾不上穿鞋,任寒意自脚底窜遍全身,他划着双臂朝门口走去。
那音乐,不再只是一缕气息,它成了黑暗中唯的一条有形的路径,一条发着金光的丝带,牵引着他的手,他的心跳,他全部的灵魂。
指尖触碰坚硬冰冷的墙壁,陈嘉树调整位置,找到了门,摸索到插销,一拉,再往前推一把,打开了这扇门。
风雪顷刻扑面而来,彻骨的寒意如巨浪,瞬间将他吞没。
陈嘉树无所畏惧地往前走。在这片永无止境的黑暗里,覃乔就站在那里。
雪花缠绕着她的发丝和鹅黄色衣角。她鼓着腮,专注地吹奏着乐曲,如同雪地中的月光,周身散发着明亮而温柔的光晕。
可在他手指快要攥住她的衣角时,突然,他一个趔趄往前扑过去,打碎了月亮的幻象,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抬头时,黑暗如潮、无边无际,什么都没有了。
“嘎吱”开门声打破雪夜的幽静。
仲琴站在门口,看见那个男人正以一种匍匐的姿态,在雪地里跋涉。
赤着的双脚和手指已被冻得通红发紫,却仍坚持着挥动手臂,在厚厚的雪层中一遍遍地摸索。
呵出的每一口白汽,都裹着喃喃地呓语:“乔乔,乔乔”。
像是精神已然错乱,又像是被噩梦深深魇住。
仲琴拢紧棉服,踩着雪跑到他的身边。就在这时,他的右手一把握成拳头,似乎攥住了什么?
只见他翻身坐在地上,展示宝物般抬起那只手,摊开通红的掌心。
一枚平平无奇的银色男款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仲琴褐色瞳眸微微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