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学的时候,因为不识好歹碰了壁,这才意识到她对我多纵容。”
“那我好像明白一点了。”晕晕语气平静,回忆道,“我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挨了家里一顿打,打完不让吃饭,在院子里罚站。”
“后来夜深了,大家都睡了,乌漆麻黑的,忽然下起了大暴雨,我只好躲在牛棚里躲雨,那时候,是我邻家一个姐姐冒着雨,给我送来了一块馒头和半头咸菜。”
“我跟你说过,就前几年,結了婚,生了孩子,想让我帮她找份工作的那个。”
“她也没上过学,结婚前只在镇子的商场里卖过衣服,手头也没什么錢,我就问蓝瑶姐,能不能让她在公司里做保洁。结果她做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不干了,说是保洁太辛苦,她生孩子之后有腿疼的毛病,没法走太久。”
“后面陆陆续续介绍了一些差不多的活,但她都做不久,最后问你身边缺不缺助理,我说你不喜欢身边一大堆人,不怎么缺,她就恼了,说我飘了,给她介绍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自己有好工作,防她跟防贼似的。还说我白眼狼,要不是她小时候给我送过一个馒头,我说不定都饿死了。”
“她回去之后,我实在气不过,给同乡的人轉了三千块的红包,让人转交给她,说是当我买了那天的那个馒头。”路灯亮的瞬间,晕晕稳稳踩下油门,“泠姐,我之前也感激她,可是等我觉得三千块钱够偿还这份感激了,还清了,就一点也不想看见她、知道她的消息。”
“要是哪天,你也还清了当年对她的感激”
顾泠舟笑了一声:“三千块买一个馒头,照你这么个比例,我倾家荡产也还不清她。”
“那不是更惨了,人说斗米恩,升米仇,还说大恩如大仇,你要是你别不耐烦,别看我年龄小,但这种事我好歹算是过来人啊,这是给你的忠告。”
“你现在这么有钱,不可能上不起学、吃不起饭、被逼得只能兼职打工了。你们上学的时候她确实对你好,可是你们上学才上了几年,以后还有好几十年要过呢,等还清了,感情没了,觉得对方贪得无厌了,想断也难断人总是会变的嘛,你喜欢的,不就是那个对你好的人?”
顾泠舟只是头大地揉揉太阳穴:“你还真是一看就没谈过恋爱。”
“我说那些事,只是想告诉你,她一直对我很好,但那些不是我喜欢她的原因,或者说,只是一部分原因,因为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那些事,只是她身上很九牛一毛的一部分,你明白吗?”
“我现在确实不会为了温饱发愁,可是在当时,上不起学就是我最大的困境,是她帮我找工作,帮我赚钱,所以我看到她,和她在一起就觉得安心。”
“况且没钱这事儿,它不是一时的饥饿寒冷、不是一块馒头,一杯热水下肚就能立马解决的问题。”
“她给你送了一次馒头,是好心,是偶然,你感激她。可是日积月累、每个晚上都会及时送来的馒头,是你不会再在狂风暴雨的夜里担心饥饿的安心。”
“是你长大离家,出门闯荡,又要忍受狂风暴雨和饥饿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自己只要回到家里、在她身边,就会有馒头吃的笃定和踏实。”
“话再说回来,人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行为也不会突兀的存在,一个人的思想、行为、善恶,是整个时代和社会映射在一个人身上的微观,所以说本性很难轻易改变,所以有个成语,叫以小见大,叫见微知著。”
“所谓日久见人心,就是要用时间和很多事件,来排除那些偶然的、随机的瞬间。如果人家不是给你送了一次,如果人家能坚持这么久冒雨送馒头,反过来不也说明了这个人的品性善良,细致大方,耐心温柔啧,你这什么表情?”
“没什么,就是感觉,恋爱的人都是诗人,哦不,是哲学家。”晕晕阴阳怪气,“校园初恋嘛,归国白月光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我懂。”
车子已经开到小区里了,晕晕七拐八绕地在小区里绕。
顾泠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