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真的腹背受敌了。
现在面对道侣的亡魂,他不敢把真心话吐出来。怕谢陵嫌他懦弱,更怕谢陵疑他不忠。
谢陵淡淡地道:“阿迟总是如此。你爱之,不至于令其生,恶之,也不至于令其死。殊不知他人的爱恨浓烈,投在你身,皆似石沉大海。”
他甚少说长句,一说就让迟镜听不懂。
迟镜道:“什么爱的恨的……季逍他是一时糊涂吧,去找医修开药调理就行。好啦好啦好啦!提他干嘛?我还想问问你,这个东西怎么用的。刚才好像不小心碰到了……”
迟镜转移话题太拙劣,赶紧把戴着飞针机巧的手伸出来。
谢陵敛目,亦掲过此篇,教他使用暗器。
两人在花海中并肩而立,谢陵简述了飞针发射的原理后,重复示范,帮迟镜提高准头。
时辰不知不觉地溜走,等迟镜累得抬不起手臂,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谢陵抚了抚他毛茸茸的脑袋,说:“阿迟,我带你去休息。”
迟镜正想往地上歪,被谢陵横抱起来。玄衣身影凌空移行,不消片刻,携他造访花海最深处。
此地细雪纷纷,点缀花色,十分温柔。
几尊青铜烛台长明不灭,周围雾气氤氲,触手生暖。
迟镜听见水流涌突的“咕嘟”声,好奇地穿过花簇,挥动眼前的白雾。一片天然温泉出现在视野里,水波粼粼翻动,热气迎面扑来,将人一蒸,骨头都酥了。
迟镜欢呼一声,就要下水。
不过他把靴子踢掉、外袍也扯下来后,准备解开衣带的动作顿住,回头看谢陵。
谢陵静静地望着他,说:“怎么了?”
“你、你转过去一下。”
迟镜双眼溜圆,紧张地仰视着他,手捂领口,像一只护着过冬粮食的小型动物。
谢陵当他是羞于袒露躯体,没有二话,背过了身。
然而,迟镜才没有寻常人那样强烈的耻感,在夫君面前随便露。他不肯给谢陵看的原因不过是,颈侧和胸前全是季逍留的吻痕。
被夫君知道遭歹徒欺负了是一回事,当着他残魂的面,展示受欺负的罪证是另一回事。
给夫君戴绿帽就算了,怎么能把绿帽往他脸上糊呢?
迟镜不禁感慨,自己好善良。
其实他对谢陵挺不错,乖巧听话不惹事。谢陵以前都不多陪陪他,现在倒好,死了才能聊会儿天啦。
水声哗哗,迟镜适应着水温,慢慢沉下去。被弥漫的雾气一蒸,他头脑发晕,飘飘欲仙。
谢陵亦步入泉水,奇怪的是,他在水里和在岸上,没有任何分别。发丝、衣袂皆自然垂落,完全不受水流的影响。
迟镜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鬼魂就是这样的。
他问:“谢陵,你怎么碰到我的呀?”
谢陵道:“我只能碰到你。”
看来,他也不知是何缘故。
迟镜猜测,或许因两人先前是道侣。天道见证,红线相连,比旁人多出一重缘分。
谢陵缓缓走近,迟镜怕被发现身上的印子,一边暗自咒骂季逍,一边下沉,直到水面会漾到鼻尖。
如此一来,几乎整个人浸在温热的泉水里。迟镜眯起眼睛,多日来的心酸劳苦,都在此刻化解了。
水声潺潺,气泡不断从池子底部冒上来。
温泉偏热,迟镜像染了胭脂的白玉,为数不多露在水上的肌肤,全部透出薄薄的粉色。
他的头发拢在身前,发丝细密,浸水后如同乌亮的绸缎。谢陵欲将其碎发捋至耳后,却被迟镜一把抓住。
触感冰凉,迟镜眼睫毛直颤。好险,差点就露出吻痕了。
谢陵道:“不冷?”
迟镜急中生智,说:“冷,给你暖一暖。”
谢陵便不动了。
他像一块冰,严寒刺骨,且安静,从不问年少的道侣行事缘由,或许因纵容,或许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