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鹤雪坐直身,她要更衣,江鹤野便自觉退出了内室,隔着门又同她念叨:“我知你心中悲痛惊骇,但总得先紧着自己是不是?若是姐夫醒了,你出事了,这叫我们如何交代?我们又如何不难受?”
他碎碎念得嘴皮起茧,江鹤雪也收拾妥当了,仰脸望着身量已比她高出许多的青年,轻轻应声:“我知晓了。”
“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她问。
“能啊,怎的不能?”江鹤野果断答应,边带着她向那处走,边道。“人是救回来了,可余毒难解,便迟迟不醒……我这几日在配药,调了许多种,终是有些头绪。”
“只是可能需要一味极罕见的药材,尚不知何处有,先上凉州的各大医馆瞧瞧,再不成回京都瞧瞧。太医也快马加鞭地赶来了,舒老伯也在,阿姐放心,姐夫不会有事。”
他宽慰的言谈间,已到了沈卿尘的房间。
“你自己去吧,但只可远远瞧一瞧。”江鹤野替她屏退了下人。“也莫要哭。”
“陪他一刻钟,不若过久了,怕养伤的环境不稳,再有影响。”他嘱咐。
江鹤雪点头应下,轻手轻脚地推门。
纱帘半挽着,她只能远远瞧见榻上的青年双眸紧阖,面容平静,似只是熟睡过去。
待到天色明亮,便会如素日一般转醒。
她做不到不哭。甚至都不敢多看,只静立了一刻钟,便让路给了看护的医官。
但有江鹤野和许清晏三番五次提点她,江鹤雪也未曾再落泪到如先前那般。
既是江涛被活捉了,她便打起精神来,去天牢见了江涛一面。
自永嘉十六年冬日她被江涛赶出镇北侯府,一晃已近六年未见。
他身形滚圆了许多,两鬓斑白。
江鹤雪在关押他的大牢前停步,喊:“江涛。”
沙甜语声穿破幽静的大牢,装晕的江涛霎时一瑟缩,抬眼望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
“赫连婉?”他将她幻视成了侯夫人,惊骇得脸色煞白。“你、你不是死
了吗?我亲眼看着你咽气的……”
“我并非娘亲。我是江鹤雪。”江鹤雪无心也无力作弄他。
“鹤雪?”江涛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了一线光彩,被肥肉堆起褶子的面容转瞬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来。“琼琼……”
这是江鹤雪记忆中江涛第一回唤她小字。
“琼琼,你救救爹爹!爹爹都是被梁励逼迫的,爹爹从未想过背叛龙邻!”江涛语声急切。“琼琼,你现下是王妃,你救救爹爹!”
“我是王妃。”江鹤雪复述了一遍,语带讽刺。“我不是北玄派来左右国师的细作吗?”
江涛面色又是一白,随即道:“爹爹都同你说了,那是爹爹受梁励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爹爹心中,是最疼爱你和鹤野的……”
江鹤雪不再冷笑,神色无波无澜地听他声泪俱下地乞求,心中竟也无波无澜。
除了那一层浅淡的生恩,他未曾有任何一处尽到了父亲之责,不仅如此,还不依不饶地对她与江鹤野几次三番痛下杀手。
“江鹤雪,我是你爹!你怎能大逆不道地对你亲爹痛下杀手!”江涛说的口干舌燥,见她仍无所表示,彻底撕碎了那副无辜的嘴脸,痛骂出声。“不孝子!贱种!”
江鹤雪看着他,终于轻扯了扯唇角。
就因为江涛不爱赫连婉,也不爱他们。
就可以这般肆意妄为,转头又以生父的名义斥责、唾骂他们不孝。
她竟一时分不清,江涛和苏太后谁更可恶一些。
只是苏太后那回她愤怒,她心疼沈卿尘,而今面对江涛,她竟觉着在意料之中。
“我本没必要再见你。”江鹤雪微垂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非是昭华煞费苦心地活捉你,我根本不会来。”
“江涛,你会后悔未曾死在那夜的。”
她有的是办法,要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