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若是今天臣没有暴露女子身份,圣人会如何处理娄氏一案?娄氏她今后该如何自处?”

李羡意沉默不语,但是周思仪已经知道了答案,“圣人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谁也不能影响政治大局。

御史台和大理寺的内斗对圣人平稳局势有利。

他高其踔是制举榜首,天子门生,是大理寺最忠于圣人的一条好狗,所以他殴伤妻子的事情会轻轻揭过。

至于景大人,他这样画凌烟,上甘泉,军功荣宠加身的人更不会有事了,圣人认定要推行的政令法规谁来了都阻止不了——”

“那么这场乱局中受伤的是谁呢,

是臣这样恪守律令条例、没日没夜审案的基层官员,

还有娄氏这样,被丈夫打得遍体鳞伤还要被指摘攀附勾引的可怜妇人。”

李羡意长叹一口气,对着她解释道,“变法在即,万年县却惹出这样大的风波。你也不是第一次做官,就因为一时的同情,你就在牢狱中为娄氏上药,还对她温声细语,你不懂得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的道理吗?”

“百姓才读不懂户婚律的条款,流言纷扰,他们只会以为官员徇情枉法,将他人妻子纳为己有。”

“若是如此,百姓还会信任他们的父母官吗?还会相信我们变法不是为了巧立名目敛财,而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吗?”

周思仪将头顶上象征着公正严明的“獬豸”冠取下,她仰头对着李羡意道,“这案子臣凭理而审、凭律令而审,臣问心无愧。

臣看不到什么变法大局,什么瓜田李下,什么明哲保身,

臣只看到了娄氏疤痕交错的身体,只听到了娄氏可怜凄厉的哭声,

臣就是拼上前途,拼上官路,也要还娄氏一个公道,让娄氏逃离这个吃她肉、喝她血的魔窟!”

李羡意将那顶獬豸冠一脚推开,“朕不会判娄氏和高其踔的婚姻存续,朕默许高其踔对那些犯人用重刑,是因为他们是朝廷的蛀虫,是十恶不赦的污吏,朕不会包庇高其踔殴伤妻子的行为,不会任由他这样欺负娄氏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周思仪,朕告诉你,是你看扁了朕。”

李羡意将这间用来惩罚犯事妃嫔的佛堂关上了,他的力气大到好似要将整间堂屋震碎。

周思仪手腕上那串佛珠玛瑙晃耀、紫檀乌油,却将她的手腕死死捆住,让她呼吸凝滞,动弹不得。

——

李羡意缓步走出佛堂,天色阴沉灰茫,只有一丝暗淡的光线穿过层云,勉强盖过佛堂前的摇曳的烛火。

李羡意对着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观礼道,“上次我让你去民间寻访妇产千金一科的圣手,你可有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观礼唯诺道。

他起初全然不明白宫中到底谁要看此科,是早就绝经的太后,还是尚未成婚的公主,现在从“验身”结果来看,估计只能是小周大人了。

“这位喻大夫原本就是从宫里出去的大夫,却不知为何在先皇一朝被赶出了宫,和尹太医是同一个师祖,新平郡公的夫人年过四十还喜得贵子,忠武将军家的胎儿被脐带绕手也顺利生了下来,都是喻大夫的功劳。”

“喊他去掖庭给周思仪看看,”李羡意长叹一口气后道,“你说周思仪是不是怀孕了,所以才情绪这么波动,朕听说女子刚有孕时是这样的。”

观礼的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大鸭蛋,他完全不能把“周大人”“有孕”这几个词联系到一起,“奴才这就喊喻大夫去瞧。”

“你等一下,”李羡意招了招手,“让宫女去佛堂点一柱安息香,等周思仪睡着了,再让他悄摸着去看……看完了就立马出来,一刻也别留。”

观礼领命照做后,待到太阳下山后,他才领着喻绍如往浴堂殿复命。

他还照例将喻绍如敲打了一番,“你也是经常给贵人瞧病的,在圣人面前自然要发挥你十成十的医术,将那位……的身体调养好了,你还愁荣华富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