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要么让他消失,要么让他走得远远的,这时候卢彦则还能抵抗长公主一厢情愿,如果之后皇帝要赐婚呢?狗屁旨意能不遵,明晃晃的圣旨呢?
“我也不是退缩,彦则,如果你只是想着为那晚负责,没必要弄这么难堪。我当初就不该对你剖白心迹,早知道不般配,我不该幻想的。”
钟少韫坐在胡床上,卢彦则蹲在他跟前,竟然罕见地仰视他,将他的手贴在脸上,看起来像是他爱怜地抚着卢彦则的脸。
卢彦则诧异道:“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是在为了负责、逞君子之风,强行如此?”
钟少韫心道难道不是么?
“怪我……一直没能说出来。我一直觉得,不能溺于声色,所以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有点儿喜欢你,却不能说。我控制了很久,推开你,又用那种难听的话……我现在想想,那八年我真是大错特错!然而即便如此,你还是一直来找我,哪怕不会骑马,也在我出征前快马加鞭,甚至把裤子的衣料都磨破了。你敲登闻鼓,存了死志,难道不是为了能见我一面?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都想见我?”
钟少韫垂眸不言。
“你说你不喜欢自由你只喜欢我,现在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你怎么就走了呢?你知道我从校场回来看见营帐空了之后有多难受吗?我把你可能遭遇的不测都想了个遍,外面很危险,你知道的,无论李可柔还是我爹,他们都不会用心护你,他们巴不得你死得悄无声息,你在他们看来就是可有可无的草芥、燕雀,可……你是我八年以来,倾心爱慕又不敢诉说、心口不一只为证明自己无欲无求的年少之韫。”
“彦则……我不知道。”钟少韫的手抽动,柔情脉脉。
“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会在你敲登闻鼓后,和负责守卫的军队换防?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明知道你是要犯,还把你带回家藏起来?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告诉你一直以来我不敢告诉旁人的事情,为什么会在你吻我之后,并不厌恶,甚至还在出征前,到十六叔的宅子……”
卢彦则说不下去了,眼角噙泪。
这么一点一滴的细节积攒起来,原来他爱的证据那么多,能汇聚成汩汩溪流,滔滔江海。
钟少韫没见过卢彦则哭,此刻心里惊讶莫名,于是在卢彦则想张口说话的时候,俯下身吻上了卢彦则的唇。
像第一次那样。
钟少韫的吻永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试探,含蓄蕴藉,和他敢于起身主动的势头恰恰相反。卢彦则按着他的脖颈,喉咙间逸出几声呜咽,眼泪在眼角流下。
依旧心驰神荡,心潮迭起,那轻柔的臂弯,围住了卢彦则的肩膀,雪白的衣衫扑簌垂下,和漆黑乌发一起,犹如世上最雅致的水墨画。
他们抱着吻了很久,分开的时候还难舍难分,只见卢彦则轻声在钟少韫耳畔说,“那八年,是我对你不住,你不能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走了,连个信儿也不留。”
人世间的别离大抵如此,有时候你以为江湖山高路远,说不定会重逢,但多的是无声无息的永别——有些人,说看不见,就真的再也看不见了。
岁月容不得刻舟求剑,有些人,不去追就没机会见;有些话,不说就没机会说。
“好,我不走。”钟少韫下巴垫着卢彦则的肩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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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卢臻其实已经想动身了,他趁卢彦则在校场练兵,让陈宣邈留信,自己孤身跑去驿站打算回去,而不是留到明天早上。
没成想刚好遇见一个传信的脚夫,手持一封插着雉羽的书信。
脚夫和驿站的人说了说,二人立马传递书信。这是大周传讯的手段,一般加急文书,要经过重重人手,因为不可能一个人骑千里,大家只能像接力一样。于是他把脚夫叫过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脚夫不明所以,待卢臻把自己鱼符取下,才诚惶诚恐叉手行礼,“长安!长安有变!卢公,您是要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