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个真正并不在乎他人的人应当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虚伪与假象即使不写在脸上,也会潜移默化于字里行间,总有一天会看出来。可柳轻绮那样怕麻烦的人会使用如此手段来将谁拖入泥潭吗?至少他觉得是不会的,他就像是一只瓷杯,宁愿摔碎也不想被无理由地裹上一层烂泥,甩也甩不掉。他不会隐瞒自己隐瞒四年,他会撒谎,但是不惯于撒谎。如果让他相信柳轻绮心中真的从来没有过这些人,那么大抵要从方濯最开始记事时就重塑他的三观。事实上,他明白廖岑寒的意思——本质与显象不同,前者注定深刻,而后者注定只是一层薄膜。他拿一个皮套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牢牢地裹起来,伸出两只手去与人们交握,但是却不肯让面容与胸膛吹上一点风。他愿意给别人放礼花,但是却不允许谁来亲吻一下他的面颊。如果廖岑寒不曾隐瞒,那他就是这个意思:有太多想要亲吻他面颊的人,他们或是亲情友情,又或者是爱情,但是蚕蛹如此坚固而难移,他不曾允许任何一个人。这不是简单的分割线,而是软刀子割肉,又慢又残忍。对于这种人,很难用普遍的标准去评价他,因为他本身就超脱了一种标准,甚至凌驾于标准之上,已经很难用标准去影响了,所以又会让人因无力而感觉到无比的愤怒,又会因为挫败而失去对他作为一个凡人的认知。人们总是下意识会将自己无法接近的事物神化,而这样一来又会使真正关心他的人再度感觉到痛苦。人是需要向外散发自己的情绪的,他需要被爱,也需要爱人,你又如何不被允许一个你爱而又想爱你的人去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行为?除非打算用这段关系作为一把充满顾虑的利剑去将两个人全部劈杀。由此只能在一个无解的循环里不停地运作、运作、运作,直至热情被消弭、爱被彻底软化,成为一捧山间的清泉,伴随着黄昏暗淡的天光,便流过树丛,向着山下溪流一路汇聚而去了,带着激荡而又颓败的浪声。没有赢家,没有输家,只有遍地的流经的痕迹,带着淡淡的血色。那么,最终的结局便只能是以离别而告终,最终成为心头一块解不开的结,以此来度过余生。方濯想到这儿,点点头,示意他明白。当师弟的这才松了口气,面容松动了一番,唇角掀一掀,像是微笑了,只是神情依旧很憔悴。他问道:
“师兄,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方濯说。他的语速很慢。
“我只是在想……你真的觉得他不太像个人?”
“不是——”
“我不是指责你,”方濯揉了揉眉心,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是说,你真的觉得他不能有房事?”
廖岑寒轻咳一声,遮遮掩掩地嗯了一声。他窘迫地说:“虽然这么说很冒犯,但是是真的,他最让我觉得不像人的地方,就是我无法想象他会有洞房,但是我却完全能接受他有孩子,我甚至还可以帮他带孩子……”
方濯沉默了。廖岑寒试探性地问道:“师兄,你这么说为了什么?我就顺口一提,你问了,我就说了,不说我都快憋死了,要不是这次叶云盏突然发火,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我知道,我知道,”方濯明白他说了太多,此时谨慎,忙安抚他,可手指却停在鼻梁上没有下来,顺着往下滑了一道,一直揪到鼻骨处,才又原路返回上去,遮着眼睛,说,“但我好像——”
廖岑寒看着他。方濯一卡壳,喉结一动,用一个吞咽的动作将卡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他艰难地说:“我好像连他成亲都想象不到来着。”
其实是能想象到的。不仅能想象到,连他洞房方濯都能无比接受——当然前提是对方必须是一个特定的人,若是其他人,甫一浮现在脑海里,便会让方濯心跳一漏,肚子向下一沉,虽不至于心痛如绞,却也会愣怔一回,紧接着要尽力想其他的事情,才能将这副场面从头脑中迅速驱散出去。
彼时他坐在月亮下,一只破旧的椅子上,夜露深重,坐久了总感觉到袜子有点湿,脸也有点湿,发根处都似乎有些发潮,浑身上下像是被水淋了一番一般,朝着月亮的方向被照了个透透彻彻,连带着最终的心事才终于从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