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当剑用,一刀格向递来刀锋,又转身忽劈后心。姜玄阳一掌截上,鬼魅似的俯身,却仍被一刀劈上后肩。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淤污,扑面而来一阵腥臭。
方濯顺势又是一腿横上他腰间,把姜玄阳踹得一个踉跄同时,两手撑在地上奋力向上一翻,强忍着疼痛大喝一声,双腿抵住他的肩膀向外一挑,两人同时在半空划了个矮矮的半弧,重重摔在地上。
姜玄阳被这一摔手松了力,惊鸿刀一气儿滑出去好远。方濯用膝盖抵着他的腰眼,趁机一翻身压在他后背,手臂紧紧从后面勒着他的脖子,小臂肌肉鼓起,闪烁着掌心刀光,如同沾着雨水的一只摔碎的瓷盘:
“姜玄阳,你还能不能认得出我!”
这是最后的试探,也是泣血似的哀求,倘若他尚有神智,倘若他还能认出……
方濯抱有最后微末的希望,抵到姜玄阳喉间的刀并没有落下。姜玄阳给他的回答却是一双冰冷的眼睛,在大雨中闪烁着杀戮的血红,后脑用力往后一撞,把方濯撞得立即后仰,腿却被一瞬缠住,转眼间天旋地转,被姜玄阳一手按在地上,抬手去地上抢刀。
方濯用手腕紧紧压着刀柄,抬脚将伐檀踹得更远,手肘向内一扣,将长刀牢牢护在自己身侧。膝盖骤地往上一顶,撞得姜玄阳身躯一歪,不由松了手上力气。方濯立即翻身又上,双腿还没来得及锁紧,腰腹间的力道就又被一拳猛地卸去,两人同时去夺落在一旁的长刀,厮打在一处。
这是一场生死的对抗,事关谁能从这儿走出去,谁将永远地留在这个地方,供鸟兽啃食。方濯肩头的伤口被这只手紧紧地扣着,手指深可入骨,几乎能够听到骨膜互相摩擦的声音,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他的手也牢牢压着姜玄阳那只断了的左臂,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得活着出去!
远方的声音弱了,大雨稀里哗啦,浇得世人都糊涂,模糊了眼前的景象。一片片瓷片似的岁月里,只有偶尔的一瞬属于忧愁,却在这时猛然拔高,达到了最无畏的顶峰。
姜玄阳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冰冷的手掐着他的脖子。手指一寸寸收紧,掌下是他剧烈跳动着的动脉。方濯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从那空洞冷酷的双眼看到青筋鼓起、面色青紫的自己,狼狈而狰狞,看来令人心生嫌恶。
他那双不停挣扎以求挣脱的双腿已经有些僵硬酸软,纯粹靠着本能才能让他用最后力气以膝盖顶住姜玄阳的小腹,突然从喉间发出一声呼噜噜似的低吼。浑身上下有如被热水猛地一浇,痛过以后就是一阵怪异的痛快,原本空无一物的额头忽的一痒,因为魔息彻底耗尽而缩回去的角倏地钻出来。
鳞片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爬满全身,最后几乎覆盖了整张脸,颈间生出的鳞片如刀刃般锋利,扎了姜玄阳一下。没有灵魂的傀儡也许感觉不到痛,但也因这鳞片的阻隔而下意识稍稍撤了手,方濯借此机会把头用力往上一顶,角恰好撞上姜玄阳额头。
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上半身从这生死的管控中脱出,下一刻就立即翻身爬起。而姜玄阳被他这么一撞,双眼竟然划过一丝茫然,尽管身体也随着本能立刻爬起,要去夺刀的手却僵在原地,肩头微微抽搐,手指怎么也落不下去。
方濯被这突然反刍似的魔息一冲,喉头攒动,也是头晕眼花。他后退两步,靠在树干上,从地上的水洼里看到自己的脸,鳞片正在缓缓退去,那生在额上的两只角却流了血,怎么也收不回去。
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试探性地问:
“姜……”
姜玄阳猛地抬头,凶悍目光如同一只野兽,任谁看了也将心头一慌。但在凶狠下,还有一层水流似的温和的、突兀的恐惧和哀伤。他面目苍白,脸色狰狞,像是肉身在与灵魂争斗,寻找着那个真正正确的方向。
手僵在原地,抓刀也不是,抬起来也不是,完好的那只右臂死死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一行又一行的文字无声地从唇边飘出,分明听不到声音,可就是能让人窥得这恳求似的一星半点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