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那里,并不遥远的东方,传来了一声细针落地的响声。这声音在黎明中不值一提,却在下一刻骤然炸响在所有人的耳廓,宛如踏浪远远而来,飘忽不定,又凝结成网,将所有人都囊括其中。
燕应叹的声音与一阵汹涌气浪一同袭来,波及了满场,也骤然将局势彻底定格。
“怀君啊,”语气里带着笑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最开始不是你说的此行势在必得么?还打了包票的。闹成这个样子,你叫我该怎么看你?”
“饭桶?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行啊,这么说,我的小朋友会伤心的。他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能亲手报个仇,结果你看你这你这——唉。”
话以一声叹息结尾,但明显听不出什么愤怒或是惆怅。燕应叹一如既往地从容镇定,好整以暇,而在声音传过来的瞬间,景怀君发现自己能动了。他忍着剧痛,连忙爬起,身后便又是一道剑气铮然袭来。景怀君立时转身,但燕梦缘更快,逃脱了控制的她已经欺身而上,刀与剑铛的一声骤然相撞,眼前刺啦一阵火星四射,又倏地分开。一道红影自眼前出现又消失,依靠着鼻尖闻到的味道可以推测出来那应该是一件血衣,景怀君顺着灵息痕迹要去追寻,可还没追两步,一只手便轻轻抵住他的肩膀,向后一拨,人便陀螺似的一转,退到数尺之外。
“废物东西。”
一个声音冷冷自耳边响起。
“给我去好好控制毒山。等事了,我再和你算账。”
景怀君后退两步,此间冷汗已出了一身。他愣了一阵,便急急转身,人向山门方向猛扑而去。依稀间感受到有什么不同于自身的气息正于空气之中流动,它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燕应叹,更像是振鹭山的人。为此,景怀君长了个心眼,有意避开它行走,且在即将到达毒山身边时回头望了一眼,人没瞧见,楼澜的琴音却突然断掉,紧接着是一阵切金断玉般的漫长而清脆的响声,一段剑气从远处而起,切断了即将到来的白昼与朝阳——
原先停着楼澜的地方爆开一阵血雾,遮挡了所有的视线。这声音像是一阵猛烈的地动,催得所有人不由自主抬头往上看,于是那尖叫从四面飞上,愈演愈烈,几乎将所有的声音都掩盖:
实话讲,景怀君并不认识他。这里面的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但意外的,他就是能从那模糊的身形和粼粼血雾之中看出来他是谁。那个振鹭山的不知好歹的门主,那个漂亮的年轻人,修真界的“心头大患”,燕应叹的仇人。隔着重重的夜幕和纱雾,他就是看清了他的存在,看清了他的脸。他觉得很神奇,好像是命运半途在这儿转了个弯,饶有兴趣地给他指明了方向,而对于它自己来说,则不过是漫长岁月里最微不足道的一次小插曲而已。
而无论是父母还是亲友,他都听他们提过这个人。他在他们的描述中想象过这个人的形象,但从未想到过他竟然长成这幅样子。一刹那间,心中竟似生出一根枝叶,千头万绪间隐隐有些动摇。但手臂上尚未停歇的剧痛刺激了他的大脑,猛地将他从那沼泽似的迷蒙关怀中拽回。在匆匆中,他听到身后一阵切割筋骨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传入耳中,后背猛地炸开,意识到身后正在发生什么。
如果他此刻回头,会看到那个隔着数丈也被他看清了脸的年轻人牢牢挡在他师兄面前,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一只手尚在其中辗转摸索,似乎企图将他的心脏捏碎。他脸色煞白,眼泪因为极度的疼痛而不由自主奔涌而出,可人却仿佛焊在那里一样,一动也不动。他会一口血喷到面前人的脸上吗?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捏碎随后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吗?血肉,骨髓,刺透心底的尖锋,像扯断了一条线似的无休无止无边无际无可奈何的命运……不,他只是用两只手再度紧紧握紧了掌中的利剑,随即用尽全身力气抽身而出,使得剑锋朝着那只手臂一劈而下……
景怀君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这一切,只听到了一阵黏黏腻腻的如同破壳般的声响。那是旭日东升的声音,它撕破云层,扯开薄膜,彻底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