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冲过来的那时又已经变成了惊慌,她将药随手往门口的柜子上一放,两步走来,一把按住他,意图将衣服扯出去,低声道:
“师弟,师弟!是我!”
她眼下微红,面颊紧绷,是被气的:“守着你的人呢?那个于朗深,不是他说的会寸步不离守着你吗?他人呢?滚哪去了?”
柳轻绮浑身都没力气了,手上却依旧拽得严实,不叫祁新雪抢走。手搭上祁新雪的手腕,示意她自己已经好些了,又将方濯的衣服堵在脸上用力吸两口,探出头来时神情才终于冷静两分,只是冷汗涔涔,脸又白了两分。
“新雪师姐?”
他的胸口依旧痒得不行,但此时不仅是心口,连带着浑身上下都痒。这痒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只能在祁新雪的搀扶下倚靠在床边。祁新雪跪在地上,不由分说夺过他的手腕把脉,柳轻绮歪头望着她,汗已经将他的额发浸湿,紧紧地贴在脸上,可这将死般的恍惚感受却还能支撑他笑一笑:
“你怎么来了?刚才我可能还需要喝点药,不过我现在好多了。”
话音未落便又是一连串咳嗽。他的额头被磕红了,隐隐约约有点要流血的痕迹,祁新雪把脉的时候便一直盯着他的额头看,眉头微微皱起,神色格外凝重,不听他多说,只道:
“你现在感觉如何?”
“痒,浑身都痒,”柳轻绮没打算现在就把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痒得我难受,像是浑身上下都有蚂蚁在爬。像它们在咬我,或者在我身上找点儿什么吃的。不过师姐你放心,我身上肯定没有蚂蚁。我很注重个人清洁,而且咱们山上估计也不会有蚂——”
祁新雪不待他瞎说完,便用膝盖抵住他的小腹,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柳轻绮只觉胸前一凉,眼睛猛地瞪大,下意识就要去掩,却忽然听到祁新雪倒吸的一口凉气。
祁新雪自幼学医,从小便和各种各样的药石和伤疤打交道,在振鹭山这么多年更是见着伤者比普通人更多,早便养成了一副淡漠冷静性情。如此叫她大惊失色也是不多见的,而这时,柳轻绮自己也察觉到有些不对——要拉起衣服的手掌触碰到胸口后便觉得黏腻腻的,手指轻轻捻一捻便分不开,不像是水。他举起手一看,嘴唇却猛地褪去所有血色,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那是血。
他被吓住了,祁新雪也被吓住了,两人一声不响,只好面面相觑。柳轻绮愣了半天,才慢慢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胸膛处一道伤口深入皮肉,几乎将他横着劈成两半,内里甚至依稀可见肋骨。血肉向外翻卷着陈列,血如同一盅出土铜杯般黑冷厚重,可不感觉痛,只觉得痒。柳轻绮怔了片刻,立即便举手脱上衣,可喉间一阵剧烈的痒意却遏制住了他的动作,像一只大手掐住他的脖颈,猛地将他掼倒在地上。
窒息感一瞬间便涌上眉头,眼前几乎立即便失去了所有的聚焦,变成无穷无尽的毫无焦点的一片虚无——这时他才明白之前自己那种喘不过气来般的感受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存在。流在方濯衣服上的不是他吐出来的血,而是从喉间喷涌而出的。脖颈间横着的两道伤疤切断了一半他的气管,带着他一头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说来也怪,有些东西在不曾发觉的时候亦不曾发作,可一旦入人视野,便会冲破束缚,如同江水决堤般再无可遏制。柳轻绮趴在地上,用额头抵着地面,努力还想再抬起头,可人已经没有了此前的那般癫狂气度,连一点儿虚弱的力气都没了。生命快速流失,如同河水奔流。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速,可很快便觉得身上冷。是冰冷,湿冷,干冷。从骨子里就冷。连祁新雪的手都冷,她的针也冷。鲜血瞬间便氤氲整片床底,身处其中的人像是在喉咙上连了口水井,已快被抽压殆尽。祁新雪的手在颤抖。这身经百战的人于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注意,唯有那点儿主见还支撑着她迅速扎针止血,满是鲜血的手急急地按住柳轻绮脖颈上最致命的剑伤部分,尽量冷静地按住传音,可开口时连嘴唇都在抖,喉咙更是颤抖如筛糠,整具躯壳都像是狂风骤雨中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