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山海(6 / 6)

至连个心思都不用费,”方濯上前一步,手指紧紧握住伐檀剑柄,努力遏制着自己因为极度的气愤而导致的手指的颤抖,深吸一口气,方才稳住声音,冷冷说道,“但是我也请您清楚一点。我与他相伴的时间固然并不长,但在他十九岁以后,我不曾有一刻主动离开过他身边。他伤心、难过时,由我陪着他。他因为回想起与你曾经的旧事而精神崩溃时,一直在旁边安慰他、开解他的人是我,不是别人,更不是你。我身份敏感,我可以走,我也想过要走,我当然知道不能连累他,但我不能说走就走。他曾经最亲密的人已经不明不白地走了,还留下了一大堆解释不清的烂摊子,我离开他,他会怎么想?我可以走,因为我在乎他,但不能让他觉得我会因为以前那些旧事而害怕他!”

柳一枕到底是否真的有杀他之心,方濯不能确认。但事已至此,撕破脸也说得酣畅,好似将那些满心的怨愤全都发泄出来一样,也不知道是对谁的。方濯一口气说完,便觉四周空气似乎更冷凝了些,月亮一寸寸下沉,愈加逼近眉头。夜风瑟瑟,他正欲抬头看一看,肩上却突然一重。

柳一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瞳色愈深,神情凝重。那是一种或称耻笑又或者可以被读作轻佻的表情,嘴唇抿起时,绽开的笑纹便好似一张面具的边角,正顺着他的面颊一寸寸崩裂。

“有什么用?”

他轻飘飘地说。

“你会给他留下隐患,这就是理由。”

方濯呼吸一窒,转头看他,肩上一轻,胸口却突然一痛。一股强大、冰冷的异物感倏地穿透心口,他的身体随之向下一沉,却又好似灵魂离体似的传来一阵飘忽不定之感。方濯一把抓住这人的手腕,越无法遏制住攻势,整个人被瞬间捅穿。

胸口长剑嗤的移开,鲜血登时漫透衣襟,眼前金光闪烁,方濯认得这是观微。它曾经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面前,但现在却作为一柄冷冰冰的兵器将取走他的性命。方濯后退两步,身体四处血管咚咚作响,心脏仿佛要从耳膜之中跳出。他强行忽略那隆隆的鼓声,感觉到体内温度在迅速流逝,可此刻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慌,用剑撑住地,不让自己倒下去,眼前一片恍惚,脑中条理清晰,却是分外分明。

“但是你能杀我,却不能杀他。”他冷笑道,“毕竟他已经知道了……柳凛。”

柳一枕身形一僵。方濯却双臂一软,伐檀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他也再支撑不住,一头栽下。心脏处开了个豁口,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有如被雷击。唇角流出的血沾染了半张脸,在剧烈的痉挛下,亏得他还能有心去想一想自己这副死相到底有多么凶狠骇人。

但很快,浓烈的灼烧感像是一轮直挂在头顶的太阳,将他烧得晕乎乎的,所有的声音、感官都消失了,只有耳边巨大的嗡鸣声,世界天旋地转,像是将他裹挟进了一只永不停歇的转盘。面前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兜兜转转,像看见了夜空。坠入黑暗前的那一瞬他还在想,倘若叫柳轻绮看到自己胸口的这块痕迹,他会不会吓到?——但突然,脑中一瞬明晰,他倏地想到,十年前在百宝巷,柳轻绮心口上那一道被捅穿的伤痕,因何从未看到过相关印记?

答案好像有那么一瞬涌入脑中,但在将死之际,再清醒的头脑也无法给他预留出充足的时间来捕捉到这些碎片。方濯以额头抵住地面,最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一根吊在喉头的绳子突然断裂,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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