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稍微清醒了些,伸手扯陆洗的衣袖。
陆洗打一个呵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水。”
林佩摇摇头,道:“不是要喝水,书架上有一摞没批完的公文,你拿过来,念给我听。”
陆洗沉下脸:“要死啊。”
林佩扬起唇角:“见了你,解了相思之苦,我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陆洗道:“后面这段路程有我,你就安心养病不行吗?”
林佩没有回答,只重复道:“你拿过来,念给我听。”
陆洗走到桌旁,拎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饮。
他了解林佩,所以无可奈何。
林佩就是这么样一个孤松立雪的人,即使病弱依然有雕魂刻骨的气势。
陆洗喝完水,翻开书架上的公文。
他发现这些无一例外的是户部和工部的关于漕运的奏请。
他回头瞥向床榻,意识到是林佩刻意的安排,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窗外雨声萧萧。
陆洗搬来一把竹椅,坐在床边,清了清嗓子。
——“工部奏:因迁都船队密集,都水司为运河清淤事,请拨银五十万两……”
林佩道:“这道不能批,济宁至临清段去年刚向朝廷报过功,不到一年,淤泥沉积不该这么快,再是所用石灰比各地河工惯例多出三成,济宁段为沙质河床,更用不着那么多。”
陆洗扬了一下眉,没争辩,在内页左侧粘好浮签,放边去。
听到这里他已经明白,林佩故意压着这些公文,为的是在他跟前“告状”。
——“卫河段漕运司奏:为迁都途中各项劳务,请征调民船二百艘……”
——“这道也不能批,征用民船必须列明用途、期限和补贴标准,不可以迁都之名蒙混过关,如果有强征的情况要杜绝,如果有漂没银两也要清退。”
林佩就这样一道一道让陆洗念出来,然后当面说明不批复的理由。
风从窗缝钻进来,火苗便矮了三分,却也不灭,只是静伏着。
陆洗拔了一下灯芯。
风过,火苗又慢慢直起腰来。
林佩道:“怎么不说话?你有心事吗?”
陆洗笑了笑:“之前以为你不清楚这些事,没想到你还挺懂的。”
林佩道:“该宽则宽,该严则严,我有言在先……”
陆洗道:“明白,他们不懂事,你别动气,我去骂他们。”
林佩道:“嗯。”
陆洗道:“户部、工部的都已过完,后面是些无关紧要的题本,你还要听吗?”
林佩翻了一下身,面朝里侧:“念吧。”
陆洗挑拣几本来念。
林佩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
陆洗念着字句。
泪水不知觉间流下,打湿了纸面。
不知过去多久,林佩的呼吸变得匀长,像已熟睡。
陆洗轻推他肩膀,唤道:“还醒着吗?”
林佩没有回应。
陆洗掖好被子,去吹灯。
却在起身的瞬间,他的手被床上的人握住。
“别走。”林佩弱声道,“陪陪我。”
陆洗道:“你别怕,后半段路有我,不会出任何差池。”
林佩又不作声了。
陆洗脱去外衣,把林佩往里挪半个身位,挤进被窝。
更漏声从远处游廊断续传来。
屋檐滴水。
衾被因连日的阴雨泛着潮气。
这样自然是睡不好的。
林佩时而觉得冷,时而又觉得热。
冷的时候他让陆洗抱着,热的时候踢开被子,陆洗就一遍又一遍哄他盖好。
他出汗,陆洗给他擦身;
他喝水,陆洗一口一口地喂;
甚至他要小解的时候,陆洗下床先把夜壶烤暖,再拿到床上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