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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成双 又生 86746 字 1个月前

董嫣归政之后一直对林佩和方时镜等人削减宫中开支颇有微词,每回朱昱修来都要说上几句,什么今年花不如去年红,什么胭脂盒子空了也无人问津,总说想再到北方去散心。

“瞧你。”董嫣拉开帘子,“造个车而已,又还没有亲政,你倒有了心事。”

朱昱修道:“朕每日提心吊胆,怕左相和右相又闹不愉快,都说臣子总是百般揣摩主上,唉,岂有那等好事,现在只有朕这个主上揣摩臣子的份,还揣摩不明白。”

董嫣笑了笑,柔声道:“可怜你且还有得熬,不要紧,母后陪着你。”

朱昱修道:“许多人劝过朕,朕也读过淮南子,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可以为平。”

董嫣、阮祎、仪鸾使及侍从听到小皇帝的这句话,表情皆为之一变。

“但是朕不想做那样的皇帝。”朱昱修拍着轮子,“朕不学皇考叫他们内斗,朕偏要劝和,要他们勠力同心,为阜国立下千秋功业。”

董嫣的双瞳微微颤动。

忽然之间她有一种感觉——皇帝大了。

鸠车造成,献礼完毕。

朱昱修目送董嫣乘凤辇远去,转身往广寒宫走去。

阳光之下,少年一袭金黄织金盘龙窄袖袍耀眼夺目,金玉琥珀相间的腰带光芒流转。

朱昱修经历过许多血雨腥风,生母养母之争、父亲兄弟之争、外戚宗人之争,每回纷争发生之时他都只能站在屏风后面,被那层朦胧的绢布挡着,分不清是真实的光影还是自己脑子里的幻想。他不怕看见血,但他不喜欢一切分崩离析而无能为力的感觉。

那一日大暑,热气犹大,乐志斋内湿热交蒸。

朱昱修无心练字,仰头看着那张造车用的巨大图版,苦苦思索如何完成人生中第一份课业。忽然房中响起一阵鼾声,他透过窗格看到了隔壁那位坐在禅椅上的老人。

太傅茅雪华是三朝老臣,儒学大家,受先帝托付担任太傅,教朱昱修读书。

朱昱修不爱读书,小时候就学得慢,对这位后来的老师的说教更是从不上心。

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忽然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求知欲。

他屏住呼吸走过去,悄悄地捏起茅雪华的一根白胡须,往外拉扯。

鼾声戛然而止。

“咳,咳咳咳。”茅雪华捂着下巴坐起来,清出喉咙里的浓痰,见与自己开玩笑的人竟然是皇帝,忙拄着拐杖站起来,“陛下恕罪,老臣以为你今天又不学了。”

朱昱修扶起他,然后行师生之礼。

茅雪华捋着花白的胡子,缓缓问道:“陛下的功课写完了吗?”

朱昱修道:“没有,先生,朕今日请教的这个学问,书本里没有。”

茅雪华道:“陛下所问何事?”

朱昱修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劝和。”

茅雪华的眉梢动了一下,莞尔而笑。

朱昱修道:“先生笑什么?”

茅雪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绕书房走了一圈,在案上摆的素三彩水盂旁停下脚步。

朱昱修凑过去,伸出脑袋。

茅雪华道:“陛下看到了什么?”

朱昱修道:“水。”

茅雪华道:“退后几步,站得远些。”

朱昱修往后两步,回过头。

茅雪华道:“陛下看到了什么?”

朱昱修道:“瓷罐。”

茅雪华道:“再退后一点,再站得远一点,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朱昱修道:“盛着水的瓷罐置于案几之上。”

茅雪华道:“你悟到了什么?”

水面微澜。

朱昱修的眼中亮起光:“站得越远,看到的东西就越多,想要看清所有的东西,要先往后退。”

茅雪华一声感叹,爽朗大笑。

回忆散去,广寒宫中的玉雕龙纹宝座映着少年天子的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