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藤蔓一样依附在皇后身上,但她的骨子里仍有一股寒门的倔强,不能甘愿任人摆布。
她一步步在朝中培植势力,让自家人当上工部尚书、平北都司指挥使等要职,一边怂恿皇后与齐氏争权夺势,一边冷眼看步入晚年的先帝变得昏庸且喜怒无常。
永熙二十三年初,先帝废黜太子,皇后抑郁而终,另一方面齐氏亲族也因越格笼络朝臣而失去圣心,董嫣揣度圣意,于上元之夜在裕园放火制造假案嫁祸齐氏,一举赢下夺嫡之争。
董嫣不懂前朝之政,然而她懂男人,尤其懂如何利用男人拨弄风云。
她从先帝口中得知林佩乃大贤大能之人,于是她知道当朝首辅必须是林佩,可她实在不想在金陵这座囚笼中度过后半生,所以她需要通过另外一个人开创新局面。
“你且说说。”董嫣道,“若说不出所以然,别仗着功劳以为本宫不敢换你。”
“林佩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有一点——太恋旧。”陆洗道,“他不是无应变之能,而是骨子里不愿意变,他总忘不了永熙之初的那段盛世光景,觉得什么都应该恢复从前,然而阜国积弱多年,要图强不能只内修政理,必须打破过去,有所进取。”
董嫣深吸口气,接过玉梳,让宫人退下。
“封侯的诏书不是臣拟的,不知其中如何描述臣的功绩,或许世人看到的只是万国来朝,但臣看到的是朝廷每年因开放关市能多出上百万的收入。”陆洗道,“这还仅仅只是开始,如果给臣三年时间,国库盈收至少会比现在多三倍,收复北方失地也不再是空谈。”
陆洗给董嫣讲了三件他将来要做的事。
其一,发展手工业和商业,健全官私合营制,鼓励民间合作生产。
其二,设立宝钞提举司,以银为本印制大阜通行宝钞,提高交易便捷性。
其三,晋北、平北、辽北三省训练新军,驻军屯田,充盈武库,升北平为北京,北伐失地。
从黑夜到天明,殿外日月星辰悄然移位。
董嫣听陆洗就那么头头是道地讲着,想起董颢向她推举陆洗时说,这个人虽然不是翰林出身,难得对天下大势有敏锐的洞察,更难得的是勤学务实、灵活机变、人脉亨通,不说全天下,至少在她的身边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董嫣再度被陆洗打动。
她启用陆洗本是一次无心插柳,但留用陆洗是因为在其身上看到了足以和林佩匹敌的力量。
随着前朝之政趋于稳定,她知道自己的摄政之权迟早是要交的,与其拖延下去遭受非议,还真不如借此时机归政于朝,退居幕后。
玉梳被缓缓放下。
“是故,臣认为……”陆洗说到这里,嗓子已经哑得快发不出声,“太后应该给臣这个机会。”
他摆出臣服的姿态,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如冰晶刺出水面的侵略性。
*
天明,窗外透着紫红的颜色。
林佩睁开眼,看见棋局仍旧摆在榻几上,腹部盖着一条毯子,依稀记起昨晚让温迎回去之后,本是想要自弈几局,却不小心睡过去了。
距离开衙还有大半时辰,阁中空无一人。
林佩走到外面。
雪被扫到石板路两边。
一个斜长的影子出现在朱墙的尽头。
“余青……”林佩立即去接,步子越来越快。
二人在神乐观的古树之下相见。
陆洗像被风吹了很久,整个人都有些僵硬,额前散落的发丝被霜打湿,衣袍也随处是湿痕,膝间那一道横襕尤其明显,刺绣似乎还有些磨损的痕迹。
林佩一把扶住陆洗,顾不得四周有没有眼睛,生怕再晚些这个人就要碎掉。
“对不起啊。”陆洗笑了笑,抬起头,“我说了你一宿的坏话。”
林佩道:“怎么哑成这样?”
陆洗道:“啧。”
林佩道:“明白,明白,换我连说三个时辰的话也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