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垂首,露出读书人特有的温雅姿态:“我这般出身的人,原不该妄议这些。只是希望妹妹能明白,我们这样从小镇挣扎出来的人,虽见识浅薄,却也有几分自己的念想。”
“譬如那竹蜻蜓,虽不值钱,却是我熬着夜一刀刀刻出来的心意。”
寒风吹来,凉的刺骨。
沈识因静默地听着。江絮这些话虽在理,可世人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不得已。
江絮见她始终沉默,又轻声道:“那日我母亲在房里哭了许久,她并非要强求什么,只是伤心无人能懂她的选择。在她心里,这些年过得虽清贫却踏实,可世人总用怜悯的目光看她,这才最教她难受。”
沈识因能体会他身为人子的心情,却不明白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虽儿时情谊深厚,但这些年来往甚少,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拉着他说“絮哥哥我最喜欢这里”的小姑娘。
自经历那场变故后,她本能地对所有人都带着戒备,即便面对这个曾让她心生亲近的兄长,也常莫名生出几分厌烦。
她终是轻声开口:“絮哥哥的心意我明白。只是那日我已同姨母和灵妹妹说得清楚,许夙阳绝非良配。且不说其他,单是他在外豢养外室、隐瞒子嗣一事,便可见其品性。”
“明明已有家眷,却还对我纠缠不休,如今又要纳灵妹妹为妾。这般行事,不过是为了与我赌气罢了。这样心性不定之人,姨母怎敢将灵妹妹托付于他?”
江絮望着她愠怒的侧脸,道:“我知道妹妹对许公子失望至极。毕竟十余年情分,纵非刻骨铭心,总归有过真心。听说妹妹也曾应允过他的求娶,那些时日,应当也有过欢欣时刻罢?”
他略顿了顿,又道:“许公子这般纠缠,说话行事愈发偏激,或许正是因着当初订婚宴上那场风波。陆世子当众抢亲,令他颜面尽失,这般打击,寻常男子怕是都难以承受。”
江絮见她开始神色不豫,仍道:“或许男子的情爱便是如此,心里惦着一个
人,却不妨碍与旁人肌肤相亲。这世上三妻四妾的男子原也不少。”
“可能在许公子看来,这般行事或许并无不妥。他自幼见惯父亲纳妾,自然觉得理所应当。隐瞒外室,许是怕惹你伤心。”
“絮哥哥这话好没道理。”沈识因眼底凝着霜色,“若按你说,心里装着一个人,反倒能更理直气壮地欺瞒背叛?我竟不知多情还能当作薄情的幌子。”
亭外枯枝簌簌落下碎雪,恰似沈识因斩钉截铁的话语:“这样的‘深情’,我实在消受不起。”
江絮看着她,一时无言。
沈识因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竟会这般剖析此事,眉头愈皱愈紧,起身道:“我还有些琐事要料理,便不多陪了。今日你们迁居新府,愿往后诸事顺遂,日子越过越红火。”
这话确是出自真心,虽与姨母有些龃龉,终究盼着亲戚家道昌隆。
江絮似是早料到她这般回应,从容起身作揖:“妹妹且忙,哥哥改日再来看你。”
沈识因淡淡应了声。
江絮出了太师府并未前往新居,而是拐进一家僻静茶馆。雅间内早已候着一人,正是太保大人许万昌。
他上前恭敬行礼,许万昌抬手示意他落座。
许万昌打量着眼前青衫落拓的年轻人,开门见山道:“日后两家结了亲,便是一家人了。听闻江公子虽出身寒微,却满腹经纶,是块可造之材。老夫向来惜才,不忍见明珠蒙尘。”
他推过去一盏茶,缓声道:“如今翰林院恰有个缺,若江公子愿意,可直接补上这职位。科考之路艰难,多少寒门学子耗尽心血仍名落孙山。倒不如就此入仕,往后前程自是坦荡。”
茶烟袅袅中,许万昌的目光意味深长。
江絮闻言眸中骤亮,急忙垂首掩去激动神色,起身对许万昌深深一揖:“能蒙太保大人青眼,小生感激不尽。日后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但凡有所差遣,定当万死不辞。”
他这般寒门学子能直入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