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没注意到,他因为太激动,把“赫尔泽女士”喊成了“榛子女士”——这两个词的区别是后者音节更短促。
“榛子女士”:“……”
日常在城堡游荡的黑猫慢悠悠地走到了端着盘子的赫尔泽身边,纵身一跃,勾着她的裙摆爬到了她的肩头,伸出爪子,试图去拨弄了一下她端在右手盘子里的零食。
实验的成功固然让人喜极而泣,但紧随其后的是——
“哎呀呀。”全程围观的黑发魔鬼啧啧称奇地同时,非常不留情地泼了一桶冷水:“这个方法炼制出来的盐纯度可不够喔?这样需要很大的量才能支撑起传送一个人。”
“废话,”圭多没好气地说:“这是从啤酒里还原出海水再制的海盐,又不是海水直接制的盐,能有多少纯度我还不知道吗!”
说罢,他用枯老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现在把库尔库路提玛殿下传过去也不现实……嘿,这里可靠着祂呢……我们不妨先送点其他帮手过去。”
“喔?帮手?”
他没正面回答英格塔的问题,而是命人取来一个匣子。这是很早之前,领主在委托他搞炸药的时候,让他们秘密研究的。
“做一个小型传送阵,把这个送过去,能做得到吗?”
被自家殿下丢过来负责阵法绘制的英格塔挑挑眉,有意思的是,他隔着木盒,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可以是可以。”
说完这句话,他有所感悟似的抬起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外边形式可是很严峻啊,您确定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上面吗。”
“那又如何。”
圭多同样回复了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他背着双手,在亮堂的大实验室里、在静默而忙碌的人群中,他的眼睛不再呈现出老人常有的浑浊。
一撮撮盐巴被堆起,符文运转,阵法发出微弱的亮光,这是他们看惯了的神迹,而原本,人是不被允许——目睹、触碰乃至掌握这项技艺的。
知识总是与禁忌挂钩。
正如少年侧过身,他的面容湮灭在皎洁的月光里,那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原谅他最后一次用“年老体衰”来做开脱的借口吧……
“你说过一个飞行的故事。”法尔法代认真地注视着这位一心埋头于实验、不是很喜欢问政务的老者。
“你说,你有一个朋友,花光的一生的积蓄,只为了造一架能驮着人上天的飞鸟。”
小领主似乎笑了一下:“其实,没有什么朋友,那是你自己的故事,是吗?”
他是如此笃定——也是料定了这个时代似乎没有关于“我有一个朋友……”这样的假借他人之名诉说故事的笑话,圭多只得叹息:“什么都瞒不过您。”
“我可没有查契约。”法尔法代听到他意有所指,没好气道:“纯粹猜的。”
“好吧,算您料事如神。”圭多也跟着笑了,是的,那个梦想着飞上天空、不自量力的年轻人,正是年轻的他自己,梦想着探求世界,梦想着——人能以双足征服陆地,以船只征服大海,那为什么不能征服天空呢?他将半个青春都耗费在了这一事项中,好在,也有人对他的项目感兴趣。
但正如他所言——那个年轻人摔到山崖下,彻头彻尾地失败了,活下来的是从此丢弃一切手稿、并不再触碰任何相关事务的炼金术士圭多。加上后来的教宗权势斗争愈发激烈,以人之力飞上天这种不被神明认可的事情,再次提出,必然要遭遇祸患。
从年轻人身上活下来的他不再凭借热情做事,而是变得圆滑,狡诈,像一只老狐狸,能轻轻松松游走三国之间,对政治的敏锐度更是高得可怕。
但自从死后——真是稀罕,他居然在午夜梦回时,听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哭泣。
一个亡灵,还能听到另一亡灵的低语吗?纵使他一再地去漠视,可那悲伤依旧延绵,直到——
“——我不觉得你是错的。”法尔法代说:“渴望飞上天空又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