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味翻箱倒柜没找到现成的胡椒,好在她随身带着那个胡椒荷包,取出来,先磨了一些,闻着喷香。
拉好煮好的面条,平平整整地铺在调好的酱油汤底中。卧上对半切开的溏心蛋,再撒上几颗点缀用的小芝麻,一碗阳春面,便大功告成了。
端到院子中时,沈寻似乎睡着了。
他的眼皮没有分毫的扇动,睫毛平稳地在面颊上匍匐,睡得很是安静。身上脏污的衣裳也已经换掉,如今又变回了先前那般衣不染尘的觅之郎君。
江知味蹑手蹑脚,不欲将他吵醒。可甫一走近,沈寻的双眼便睁开来。
与此同时,头顶挂着的八哥鸟叭叭个没完:“醒了,醒了。饿了,饿了。”
江知味仰头一看,食槽里的鸟食都空了。她把两碗阳春面放下,问沈寻:“鸟食在哪儿呢,我去找找。”
沈寻刚睡醒,人还有些懵,这会子是真的头脑发昏,手臂轻颤,往石桌下一指:“就在这儿,一次喂一杯粟米就成,吃完了再添。那水,翠嘴它不喝溪里井里的生水,只喝半温热的,每日得添个两回。”
“这鸟还有名字,翠嘴,可它的嘴也不是绿的啊。”江知味嘟囔着,都依言照做,等回来时,沈寻面前的阳春面还是没动。
“怎的,这汤饼太清淡了不合胃口?再不吃就放坨了,可不好吃了。”
“总得等江娘子来,一起吃才好。”
江知味赶紧落座:“我都忘了,你们富贵人家规矩多。要早点说,我就先陪你把汤饼吃了,再去捣鼓鸟食了。”
沈寻施施然握住筷子:“这会子刚好。江娘子,不知这道汤饼,可有名字?”
说起名字,江知味猛然想起家里的那只“刘海”,想来这鸟名也是觅之郎君取的,这会子问起汤饼的名字,不会是打算给汤饼也取个名吧。
赶紧解释了:“有的有的,阳春汤饼。”
沈寻微微一笑:“好听,是江娘子自己取的?我在汴京,可没见过阳春汤饼这道吃食。”
“倒不是。”江知味吸溜了一大口阳春面,在嘴里嚼了咽下,“这是南方两浙路的吃食。南方嘛,孟冬时节,天气转冷之前,会有一段时间如春日一般温暖,当地人称之为‘小阳春’,这汤饼就是在那个时节吃的,故而得名。”
沈寻轻点两下头:“原是如此。那而今,在汴京的十月,吃这阳春汤饼也是刚好。”
他卷起一筷子索饼,慢悠悠地送到嘴里。
打头的是淡淡的猪油荤香,葱香、酱油的香味和那猪油一并,都融入到了浅浅的红汤里。那汤饼拉得极细,煮得不硬也不烂,入口清淡、爽滑。
捧起面碗,轻啜两口面汤。
除了鱼汤,这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汤底很清,能透过薄薄的焦红,看到碗底浮沉的纤细索饼。除了佐料的增香,还有汤饼化开来的淡淡麦香。落胃以后,周身俱暖。
沈寻先把汤饼吃了个精光,而后才吃那沉底的半块溏心鸡蛋。
和寻常吃的煮蛋、蒸蛋都不相同,溏心蛋的蛋黄口感胶粘,泛着些微的清甜。鸡蛋白的部分也很嫩,滑溜溜的,轻轻咀嚼就能进肚。
江知味已经把面汤干了一半,这会子就躲在硕大的面碗后,偷偷抬眼瞄他,就等他把汤饼吃完。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偷看时候投去的目光好像会咬人。要不怎么看着看着,沈寻就眉头一蹙,愕然地看向这边,与她隔着瓷碗倒映的昏黄光亮,静静地四目对望。
“好吃吗?”江知味事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尴尬。
“好吃。”沈寻把筷子放下,他碗底也是吃得一点儿不剩,甚至这会子,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江知味笑着,把捧起的海碗放下,到溪边涮手甩干,这才把胡椒荷包从怀里掏出来:“该物归原主了。”
沈寻面上颜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伸手,在接过胡椒荷包的刹那一顿:“江娘子的意思是,以后不可以再去摊子上煮鱼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