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一清二楚,他心口被两块巨石压住,透不过一丝气,喉咙被像火烧一般。
他忽然感觉驿馆变得格外空旷,仿佛木石砖墙都不存在,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
风又推着他走,走出驿馆来到街上,买了豌豆糕和槐花酿,一个人独自去了盛家墓。
今日天上多云,才刚过了未时不久,地上的阳光便被屋檐遮挡得七零八落,在阴影里走着,风格外寒凉。
谢辛楼买完了祭拜之物来到琥珀山,还未走近便嗅到一阵香火味道,他加紧脚步跑至陵墓前,没有看到人,只有每座墓碑前摆放的祭品以及烧尽的黄纸灰。
殿下来过了。
谢辛楼来到先王爷与王妃的墓碑前,长长地泄了口气。
墓碑前已经摆满了,但有一角恰好空着位置,仿佛是有意留给他的,谢辛楼呼吸一紧。
他俯身将带来的供品放到位置上,又取出黄纸和香准备祭拜,发现带来的火折子被压在刚从冰窖取出的槐花酿下,已经被水浸湿。
正准备去临铺借火,一抬头却在石砖缝隙里看到了一只火折子。
谢辛楼愣了片刻。
他缓缓拿起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星便在眼前跳跃起来,点点星火泛着光辉,他一时看得失了神,脱口而出:“殿下。”
毫无意义的一声唤,谢辛楼猛地惊醒,面上保持着镇定,心底却混乱如麻。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完成的祭拜,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跪在父母的合葬墓前,一点一点小声诉说着。
林间的沙沙声带走他的啜泣,他对爹娘说的话也一并被天地带走。
等到太阳重出云层,阳光洒在他后背,他的脸上已是湿润一片。
“爹,娘,孩儿走了。”
谢辛楼抹了把脸,将情绪习惯性收起,最后磕了个头,恢复成往常模样,转身离开了琥珀山。
回驿馆还早,便是回去也没事做,也没有想见的人。
谢辛楼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有一对夫妇正带着孩子在阳光下玩闹。
小童一手攥着拨浪鼓,一手攥着糖葫芦,迈着不稳的步子嗒嗒乱跑,父亲在他身后追赶,同时伸长手臂防止他摔倒,母亲则在不远处拿着糖糕,时不时捏一块冲他招招手。
被屋檐割碎的阳光恰好在他们脚下形成一方舞台,看上去既真实又梦幻,像某个痛苦不堪之人迷离时的幻想。
谢辛楼忍不住向他们那儿走近,走到一半,忽然注意到大树对面的凉亭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凉亭下的阴影十分厚重,与外部是极端的两个世界。
沈朔就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双眼直勾勾盯着玩闹的一家三口。
有路过的人无意间瞥见他,都被吓得打了个机灵快步离开,唯独谢辛楼看见了,心底是一阵酸涩翻涌。
“殿下!”
谢辛楼不顾一切地跑到沈朔跟前,单膝跪地仰头看向他。
沈朔没有眨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谢辛楼坐到了他身边,只不过还刻意保持着半尺距离,他望着沈朔,小心问道:“殿下在瞧什么?”
沈朔淡淡开口:“看那一家三口。”
谢辛楼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沈朔道:“我在想,他们虽生活清贫却也幸福。”
谢辛楼了然,道:“殿下是否在想,倘若我们并非王公大臣之后,也会如他们一般,亲人尚在,生活平淡幸福。”
“你也是这般想的?”沈朔看向他。
谢辛楼点点头。
沈朔笑了笑:“我还以为是我太过执念,始终被困在往事里。”
谢辛楼垂眸道:“此乃人之常情,殿下不必苛责自己。”
“辛楼。”沈朔却换了个话题道:“既然你也时常受困,可有想过走出去?”
谢辛楼沉默了片刻,道:“属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