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时,方在下人急切小心的恭问中蓦然惊觉,情急之下,他竟连官服都未曾换下。
一进府,管家便已简扼禀明真相败露。他心中万般对策瞬息闪过,却只顿了片刻,随即丢开缰绳,身着紫色官袍疾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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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浓浓已许久未曾这般全力奔跑,虽累得胸腔欲裂,喉如灼烧,双腿颤如筛糠,浑身脱力瘫软。却不得不承认,力竭后的惫懒与放空,只余专注的呼吸,竟让一切纷扰都变得遥远而不再紧要。
盘踞在胸口,顶得她痛不欲生的惊痛与恨怒,也仿佛随着这场发泄渐渐远去。
自回到这宅中,她便再未开口。往日处处可见甜蜜痕迹的花园,碧湖,亭台水榭,此刻皆蒙上一层可憎阴翳,令她避之不及,一眼也不愿再看。
她拆尽所有他赠的发饰,耳环,手镯与衣裙,换回自己的衣衫。唯独腕间那枚手串,由她亲手制作刻字,佛前开光,又被他加固过的,任她磨得手腕红肿破皮,却始终未能褪下。
兰浓浓打散发髻,重梳成一条粗长辫子,将属于自己的物品悉数收回行囊。她来到前厅坐下,睁着通红的双眼怔怔望了虚空半晌,终是垂下眼眸,静默等待。
这般反常的平静,恰似暴风雨前的死寂。
碧玉等人先前见她决绝至此,吓得几近魂飞魄散,只敢小心翼翼围在一旁,却不敢上前阻拦。任凭如何哀求,苦劝,也换不来她片刻停顿,一丝目光,乃至半点回应。
她仿佛独处于另一个世界,对周遭一切毫无反应。唇瓣干裂却不饮一滴水,身心俱疲却不肯进一粒米。如今一身素衣垂眸静坐,周身弥漫着令人心惊的死寂。
较之前些时日那般鲜活明亮,笑颜灿烂如春花夺目的模样,眼下情景实在令人心酸不忍,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
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即便确定真相后的怒不可遏,也远比此刻这般心如死灰更显生机啊。
大人胸有丘壑,行事自有深意。虽隐瞒身份,然对姑娘千般宠爱,万般纵容,实难尽述。以大人之位高权重,容色绝世,京中多少高门贵女趋之若鹜,自荐枕席尚不可得,
兰姑娘不过一介孤女,纵使大人未曾娶妻,亦难为正室。能得大人垂青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更何况独宠加身,享尽荣华,可谓一步登天。大人所予种种,难道还不足以抵过这小小欺瞒?
纵有欺瞒,与所得相较,亦实在微不足道,何至于便要走到如此地步?
碧玉等人实在不解,绞尽脑汁苦苦相劝,却全然徒劳。
死寂般的焦灼忽被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打破。堂中无措的婢女们如蒙大赦,纷纷急迎而出。
兰浓浓端坐未动,只缓缓抬眼,望向那几乎触及门框的高大身影。他逆光而入,唯见身形修长,步履沉缓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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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花架上摆满鲜花,姹紫嫣红,芬芳四溢,朵朵娇艳婀娜。然堂中二人,却无一人有心瞥顾。
随着来人步步走近,那身威仪赫赫,绣着锦鸡纹的紫色官袍亦清晰映入眼帘。
兰浓浓冷寂的心忽如火山迸发般剧震,周身冰寒顷刻被烈火燎燃,气息骤乱,一双黑亮的眼眸中似有烈焰腾起。
直至此刻,她才惊觉高估了自己。她所以为的坚强,冷静与醒悟,原来尽是伪装,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干涸已久的喉咙沙哑低弱,声线轻绵,却字字如刀锋刮过: “姚景,覃景尧?”
“哈,好一个姚景。我该称你姚景,还是威名赫赫的令公大人?”
覃景尧神色未改,步履未停,亦未作答。沉静的眉目只在她沙哑的嗓音传来时微动一瞬。他既敢身着官袍而来,便无惧被她识破,更不屑再做无用辩解。
她的脾性,自当初敢千里迢迢来寻他,在梨园愤而叱骂时便可知。刚烈倔强,爱恨分明。有勇有谋,敢想敢为,不拘常理,天马行空。她之事,全不可用世间寻常准则度量。
然纵有万般不羁灵性,终究要受世俗所束,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