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宜这才缓缓舒口气,站起身道:“把我和我爹关在一起,他年纪大了,得有人伺候着——你也不想他很快死掉吧。”
“他在哪儿?”
“文渊阁,怎么,你竟没去那里?我爹还没被罢官呢!”
陈令安转身就走。
好个陈绍,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敢稳坐内阁。
文渊阁冷清得吓人,除却看门的太监,看不到一个办差的官吏。
白色的日头在昏暗的薄云后穿行,高高的院墙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门嘎吱吱推开,见有人进来,一只乌鸦唿地飞起,在空中盘旋几圈,落在暗沉沉的屋檐上,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屋里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陈绍头戴乌纱帽,一身绯袍绣仙鹤的官服,神色肃穆看着陈令安,那模样不像受审,倒像审问。
“等你很久了。”他说,“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陈令安竭力镇定着狂跳的心,拳头攥得出汗,“有话去诏狱说,叔父,我等这一天,也等很久了。”
陈绍淡淡笑了笑,“你父亲到底为何自尽,听不听?”
第58章
“为何自尽?”陈令安悲凉地笑了声, “你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很贱吗?还是你想说你有苦衷,你是迫不得已?”
陈令安冷冷瞧着他,“任凭你说破天, 我也绝不会心软,你到地底下求我父亲原谅吧!”
陈绍摇摇头,提起烧得滚烫的小铜壶, 缓缓注入茶壶, 氤氲的雾气中,他的脸色显得晦暗不明。
“我没有对不起他,为什么要求他原谅?相反,他要感谢我,是我挽回了他的名声, 是我救了整个陈氏家族, 是我, 让他死后有脸见陈家的列祖列宗。”
“胡搅蛮缠!”陈令安勃然大怒, “你今日的荣华富贵,是用我们全家的命换来的, 居然还恬不知耻说这些!”
“你做天子近臣也不是一两年了, 看问题还如此简单?”陈绍把茶壶的水倒掉,重新注入热水, “不错,南北榜案,你父亲的确是冤枉的, 他没有徇私舞弊,没有偏袒任何人,完全是‘唯才是举’。”
“可他忘了,不, 应该说他刻意忽视了,南北的差异。”
“北方经过几百年的动荡,连年的战乱,远不如南方安定繁荣,活下去都难,更别说读书了,同样的试卷,根本考不过南方士子。本朝立国,科举取士以南方人居多,做官的当然也是南方人居多,北方士子被排除权力体系外,长此以往,安能不乱?”
陈绍讥笑一声,“先帝为着整个大局考虑,考前就暗示过他,要安抚北方的民心。可他呢,为着自己所信守的‘公平’,不顾先帝的意愿,竟没有取一个北方士子。”
“先帝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他呢,复查还是维持了原榜的结果,还把试卷拿给先帝看,逐一分析南北士子的试卷优劣。蠢,真是太蠢了,先帝本就多疑,能不怀疑他纠集南方士族对抗皇权吗?他是自己断了自己的路。”
他看着有些怔楞的陈令安,“你父亲以“诚实君子”闻名,却也死在这点上头。”
陈令安紧咬着牙关,强抑着不让自己失态,好一会儿,才粗重地喘口气道:“你知道他冤枉,却故意陷害他舞弊,他可是你亲哥哥,他有哪点对不起你!”
陈绍脸上闪过一抹黯然,却是转瞬即逝,“他没对不起我的地方,可他死犟下去,凭先帝的脾气,一定找借口杀了他,还会抄家灭族。我不能被他拖死,陈氏一族不能被他毁了。”
陈令安冷笑道:“与其让别人捡这个便宜,不如你这个亲弟弟‘大义灭亲’,好把自己和陈家摘出来,对吧,二叔?”
陈绍傲然往后一靠,“对!在我手里,陈氏一族比十年前更兴旺,十二名进士,三十多个举人,秀才更是一抓一把,哪怕我今天倒了,他日陈氏一族照样能起来。”
陈令安深深看他一眼,“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对那些人下手?当年我家遭难,他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