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炎炎。午后日光透过青碧藤叶投射在桌案上,彩漆莲纹缠枝的紫毫笔蘸了朱砂,在奏折上行云流水地走笔而过。
桌案前的女子一手撑着案几,另一手执笔,眉眼间尽是从容,偶尔伴随着眉梢抬起或下压,案上的一摞摞奏折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低。
博山炉中沉水香袅袅升腾,偶尔有风吹得窗外藤叶摇摆不定,光影也随之破碎在她玄黑纹金的长裙上摇曳出浮动光芒。几声嘶哑蝉鸣似是不知疲倦,伴随着走笔摩挲声,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叶晨晚看完手上的奏折,终于抬起头,瞥向书案旁摆着的软榻。榻上少女似乎原本正在看书,但午后困倦不小心睡着,手中握着的书都难得形象尽失地都搭在了脸上,宽大的袖摆与一头未束青丝随之垂落,露出一段雪白的腕臂,在日光中白皙犹胜美玉。
美如画中,让人不忍惊扰。
叶晨晚却偏偏打算做这个恶人。她就着手中朱笔,放轻脚步轻轻走至墨拂歌身边,颇为幼稚地打算在对方额头上留下几笔。
就在此时那本《太平广记》下忽然传来清冷声音,“以前从不知道你这般幼稚的。”
她只得收回笔,唇角扬起笑,“原来你没睡着的?”
“本是睡着了,你过来便醒了。”那本《太平广记》被她拿开,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眉如远山,眼含风月。
“噢,那和该怪我,扰了阿拂清梦。”虽这样说,但她显然并没有半分愧疚的神色,侧身坐在榻边拿过墨拂歌手中的书册信手翻了两页。她觉得墨拂歌最近的确是闲了,都有心思看这种杂书。
对方翻身寻了个更舒服的睡姿,“你现在安静也还来得及。”
“所以你便忍心我看着那堆折子,自己在这儿睡觉?”叶晨晚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止住她翻身的动作。
墨拂歌眼角的笑容几近难以察觉,但她上扬的眉头却表明她此刻心情的确不错,“批折子是陛下的事,不是我的,为什么不忍心?”
不知到底是为了避嫌还是出于墨拂歌的趣味,她很少唤自己名姓,反而总是用尊称称呼。叶晨晚深知墨拂歌并非拘泥于礼数之人,自己与她的关系也并非桎梏于君臣,但她偏偏就有着这样的乐趣。殊不知这句“陛下”在叶晨晚耳中总有更多别样的意味。
那本《太平广记》被叶晨晚轻巧地掷回书桌,“啊,祭司说得对,批折子的确是孤该做的事。”转身俯视着墨拂歌,逆着光她眸色看不真切,只看见她的指尖划过自己涂了唇脂的唇瓣,又点上墨拂歌嘴唇,在对方淡色的唇瓣上晕开一抹嫣红,“但有些事,却是只能和祭司做的。”
墨拂歌当然听得懂叶晨晚话中之意,准备坐起身与她拉开距离。但一只手摁在她的肩上不允许她发力,那人的面庞近在咫尺,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回避的眼神,似笑又非笑。
“现在还是白天。”她终究是被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心虚,别开了视线。
“所以?”凤眸弯出好看的弧度,叶晨晚神色无辜,打定主意要装聋作哑。
“会有人来。”墨拂歌叹气。
只听得清越笑声珠玑般落入玉盘,那眼神更多了几分玩味,“这宫内有几个人不长眼睛,敢进祭司所在的扶光殿。”
这话倒的确不错,景帝登基后为了避免皇宫内玄朝旧制惹祭司不悦,专门在皇宫僻静处修建了这座扶光殿,皆是仿造墨府陈设。宫中人皆知祭司喜静,平日里自然除了必要的仆从都无人往来扶光殿。
对方面不改色地装聋作哑,自然也就轮到墨拂歌无话可说。她或许可以说礼数,说兴致,或者是别的更强硬的拒绝方式。但她少有的宽容好脾气都给了这个人,也便很难做到拒绝。
墨拂歌沉默,她自然了解这是对方的暗示。
只这样片刻的沉默,她便感到腰间被人环抱着将她放在了桌面。白檀木香清幽,伴随着一个吻落下,墨拂歌只能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桌面。
“别在此处。”好不容易自这个亲吻里抽身,墨拂歌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