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景是殿下的表兄弟,更是江元珩自幼相识的故友。
乌陵不知怎么说,摇头:“没有吩咐。”
没有?
江元珩颇为意外。
殿下和那个刺客为何像是早有渊源,到了现在这一步,还有话要说?
他回想着先前方士那让他觉得颇为耳熟的嗓音。
可是故人早已战死沙场,不该在此。
江元珩定了定神:“原地待命,等候殿下吩咐!”
禁军披甲戴胄,手持火把,长刀长枪在身,密不透风般围住了四方。
天子寝宫,苏承景刚刚刺杀逃离之时。
高惟忠慌慌忙忙,就近寻来止血的药粉,跌跌撞撞地跑回寝殿。
门扉紧闭,守在门前的禁军突然放下长枪,拦住了他。
“不要命了?还不让开?太医未到,陛下还需伤药,速速开门!”
其中一个禁军却面色不改道:“公公见谅。陛下生死未知,太医来之前,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闲杂人等——”
高惟忠话语一顿。
奉天监大太监当了一辈子屋里头对来者说这句话的人,头一回成了被人用这句话拦在屋外的来者。
他手中还抱着楼大人“急忙”让他去寻来的伤药,只怔愣了片刻。
高惟忠深深地看了一眼紧紧闭合的大门,缓缓后退两步,张望四方,视线一一扫过将寝殿围得密不透风的禁军。
他没有发怒,没有急切,而是维持着面上的焦急之色。
“有理,”他说,“陛下安危未定,谁都可能与刺客有关,还是等太医来较为稳妥。”
伺候了皇帝多年的大太监又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捧着伤药,等待屋外。
寝宫内一点声响都没有。
楼轻霜本来正接着倒下的宣庆帝,门窗四合的那一刻,他面上的担忧焦急尽皆消散,皱着眉立刻松手。
皇帝倏地跌在一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弯刀入了皇帝的心口,刺客情急之下,没有时间完完全全捅个对穿,也不算没有一点偏离,可这一刀已经没有任何挽救之机。
鲜血瞬间染红了龙袍,染红了楼轻霜的眼底。
沈骓面色登时苍白近乎于死人。
他捂着自己的伤口,听到了外头高惟忠被拦住的声音,发现了眼前受他信任倚重的重臣在人后一瞬间变得淡漠的神情。
他瞪大双眼,费尽力气,极低极弱极哑地开口:“你……”
“我,”楼轻霜毫无波澜地接了他的话,“陛下想问我,我在想什么?”
他低下头,垂眸望着这个从来只需低头看别人的皇帝。
他终于等到了今天,终于发现自己所期望的大仇得报的畅快并不会到来。
太久了。
久到他早就忘了肆意随心的喜怒哀乐是何模样。
二十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一个婴孩及冠成人,承接着一次又一次的冤魂,一步一步踏过见不得光的沼泽,走到鲜血淋漓的天子面前。
数十年前的无数尸骨腐朽于泥土中,九年前刑台上的血被一次又一次覆盖,正月里杖毙的御史已不剩几个人提起他的名字。
世间倘若真有轮回,黄泉道上的人不知走了几趟,早已成了谁家的子嗣后辈,因果尽断一无所知地重新活在这世上。
可还活在这片泥沼的人却必须记得。
楼轻霜麻木地同垂死挣扎的皇帝对视着。
而后他缓缓地从袖兜之中,拿出了早已备好,让禁军视而不见的匕首。
“我在想,”他对沈骓说,“虽然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于情于理,他们——你一会就该去黄泉里面对的他们,需要我这么做……”
匕首出鞘。
“……需要我在你死前,和你说些你该知道的事情。”
温和、忠诚、刚正、清雅。
这些沈骓早已习以为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