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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正二十四年,陈梁郡王薛琢携诸世家反,改年号为顺天。
同年九月,薛琢将建康城北街一带民居重新翻修,随后重赏随他入城的几大世家,贬斥卢氏、谢氏等。而后便是整饬朝中官员,凡得景元帝重用的寒门官员,或迁出建康远赴偏远地带,或被径直罢免官职赶出建康,只有极少数的得以留下。
这少数人中便包含程束,他在秘书省如鱼得水,没过多久便如愿升了官。
建康城内被薛琢一手提拔起来的世家越发跋扈,短短一月,欺男霸女已成常事。而宫中,薛琢压根不在意民心,自登基之初便提高了税率,且命心腹从各地采选美貌女子,无论婚配与否。分明刚坐上龙椅不久,皇城内外竟隐隐生出乱象的影子。
城中频生偷盗之事,百姓脸上也多了怨怼,街头巷尾笼罩于戾气之下。越承昀看了看,只觉薛琢的美梦恐怕很快就要到头,忽然有些心安。
十月,分明是秋季,建康却落了雪。百姓私下纷纷言说此为孽象,薛琢却将此批为“瑞雪”,称之为天命所归的祥瑞之兆。
不管他又作何言,越承昀什么也做不了。这一月来,他缠绵病榻,如今勉强能下地行走,但身体到底是坏了——当初薛琢以其未得准允擅离汀州为由将他抓入诏狱,却不知为何最终并未杀他,而是将他杖责三十后扔回了宅子。
雪落个不停,他拖着将养到半道的身体出了城,独自上了小重山。
因着伤还未好全,他走的艰难,但好歹走到了。
昔日花草欣荣的小重山此刻已被薄雪覆盖,越承昀折了根树枝作拐,循着记忆一路摸索到溪边。靠在冰冷的石块边,寒意刺骨,可他心中却有了片刻安定。
雪越发大了,四周安静极了。越承昀闭上眼,渐渐连冷意都觉察不到了。也许是他心诚,他竟隐隐听见她在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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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宵禁时分,寻常人家皆已安睡,唯有宜阳公主府内仍有几处亮着灯。
医官们均被劝至侧厢歇下,女使也被遣出了清晖院。是以,清晖院内,只有她与他二人。
有风吹来,树枝与花叶在窗外一晃一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在静谧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薛蕴容抬眼看了看更漏,已近子时。她起身走向窗边,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半开的窗户虚虚掩上。
屋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身后的床榻上传来低弱清浅、甚至时断时续的呼吸声。
薛蕴容缓步行至榻边,又贴着榻边坐下,伸手勾住了越承昀的手指。
伤口的药刚换过,是以此间药味格外浓重。
那一刀从他的前胸径直没入后背,被拔出时又狠狠一扯,以至于伤口几乎又被撕扯开,刀口并不齐整,医官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止住血。而后该灌的药更是都灌了,针灸之术也尽数施展了,可他除了偶尔的眉心抽动外,再无半分反应。
指尖依旧感受不到半分暖意,薛蕴容又怔怔看向他,有一瞬几乎要落泪。
榻边摆着一个铜盆,铜盆中的清水是不久前秋眠刚添上的。
她压下心头的涩意,将铜盆边的软巾浸湿,轻轻拧干后擦上他的脸。
软巾覆上越承昀脸颊的那一瞬,薛蕴容心中忽然无端生出一股怒意来,手中也添了几分力:“我白日是胡说的,你敢对我有所隐瞒,我绝不原谅你。”
力道不小,越承昀的头向右偏了偏,叫薛蕴容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侧的那一抹红痕。
而他依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今夜便是医官所说的最后期限,可榻上的人却依旧毫无知觉。若他再不醒来,恐怕以后再也无法……
想到那份可能,一瞬间,她泄了气,重新勾住他的手指,伏在榻前紧紧盯着他。
不知怎的,好像回到十五岁那年。那时,她是个还算明媚的姑娘,还有闲暇独自上山,然后……
思绪纷飞间,倦意忽然如潮水般涌来。薛蕴容极力想睁开眼睛,可是自越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