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正文完一叶归舟,重山别梦……
怀正二十四年八月初三,越承昀和陈允延带着十余人离开了汀州。
因着官员未得诏令不得擅自离开任职地,为了掩人耳目,众人并未声张,而是选了数匹快马,从汀州出发,沿驿道行进至赣州后转走水路。若是一路顺利,最快二十日便能抵达。
然而天不遂人愿,八月十六这日,他们在鄱阳湖一带遭到了盘查。好在陈氏准备了合规的路引,只当作是陈氏族中子弟外出游历,因此盘查后只是略耽搁了几日,而后便能继续赶路。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陈允延恰在此时病倒了。
恶疾来得突然,船上没有靠谱的医师,而他们随身携带的药物不足以应对这病症,于是众人在下一个停泊点匆匆上了岸。
眼瞧着陈允延暂时无法接着赶路了,可建康事务紧急,于是匆匆商议之下,他将路引与信物一并交至越承昀手中。恐接下来行水路接着遇到盘查,越承昀带着五六人改道陆路,走一段驿道便换着走一道小路。
如此数日日夜兼程,途中换了数匹马,终于在八月末行至江淮一带、真州附近的小镇上。
避开大道确实帮助他们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盘查,可也致使众人的消息慢了许多,只是觉察到从北边向南而来的人越发多了,可却并未听见什么风声。
这日,他们在某处偏僻客栈略作修整,预备第二日便一口气从真州行至建康时,忽而从外涌入一大波人前来住店。这波人有老有少,看着倒像是几大家子,这在往常可是极为少见之事,众人霎时间紧张起来,其中二人先行去了马厩处。
越承昀斜倚在二楼栏杆处,听着堂下几个青壮年闲谈:
“你们从哪儿来的,我是从丹阳来的。”
“差不多,我家是秣陵的。”
几人七嘴八舌报了几个临近建康的地名,随后又是一阵静默。
片刻后,只见其中一人瑟缩了一下,低声问道:“建康是不是当真要变天了,我看街坊邻居都在收拾东西,这才跟着……”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忽然闪现在身侧的黑影吓了一跳。
“建康发生何事了?”越承昀甫一听见他们,几乎三步跨作两步,匆匆从二楼木梯跃至大堂。
“闹这么大你怎么不知?”青年眼睛圆睁,见他神情惊异不似作伪,这才解释道,“就在上个礼拜,城外聚了很多人,说是什么世家,哪家来着?”
青年略思索了一瞬,随即摆手道:“不重要,总之忽然来了不少人将建康围了,我们都住在周边一带,见势不对带着全家跑了。兄台你这是要向北?听我一句绕开建康,也不知那里现在如何了,不过那响动,隔老远都……哎?”
他还欲再说几句,却见越承昀脸色骤变,就这么匆匆消失在客栈外。
……
九月的建康,本应满城飘桂香,可连日的暴雨浇灭了花香、压倒了枝头。
越承昀雨夜疾奔入城时,想象中的城门边严加盘查并未发生。因为此刻的建康城好似一座孤城,城门边的守卫不见了踪影。
再看向城内,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沿街仍有散乱的兵戟。大雨冲刷着街道,青石砖缝时不时渗出红色印记,但雨滴落得太急,那点红色很快又淡了,随着水迹散开,再也看不出来了。
越承昀不知道自己最终是如何行至公主府的,更不知道自己在看清满目的白色时,又是如何踉跄着迈入院内的。
他上一次来此,庭院内的红梅半开未开,女使将各类花卉打理得极好。
可此刻,公主府空荡荡的,昔日穿梭于此的熟悉面孔不再,目之所及皆是白幡,整座府邸透着一股萧瑟气息。
犹在发怔之际,后院传来一阵哭嚎,越承昀循声而入,只见正厅之中赫然摆着一具深色棺木。
白幡悬于梁上随风飘荡,郑钰倚在棺木旁,抱着一对泥塑偶人又哭又笑,神情恍惚形似疯癫。
“我不知道,我对不住她……”如此两句来回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