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话可说得不对。”吴守忠把身子伏得更低,“战事于外要紧,政务于内要紧,那都是顶天的大事,怎么能叫大材小用呢......”
皇帝捏了捏眉心,借着窗向外瞧去,“行了。”
外头的风雪更大了,像是要压死人,皇帝垂眸,松了口,“你便去带他进来吧。”
吴守忠眉开眼笑,当即磕了几个头,“奴才这便去请......”
不消片刻,裴照川入殿内,路过仇红时,视线未有一分的偏移。
那一身的风雪气极重,他在熏炉前暖了暖身子,才步入殿内。
寒赋目不斜视,只在裴照川靠近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
“微臣叩见陛下,谢陛下恩典。”
裴照川领了命伺候笔墨,便真就撩起袖袍,侍立于一旁,认认真真地研墨。
皇帝坐在那紫檀椅上,正翻着几道折子,听见他磨墨的响动,仍没变脸色。
只是道:“跪了这么久,你的头脑可清醒了?”
闻言,裴照川停了手中的动作,撩袍下跪,“...陛下英明,臣已知罪。”
“知罪知罪。”皇帝一面翻手里的折子,一面道,“朕看你是胆大包天。”
“你是万夜营的主将,你想处置一个旧部下,还得借朕的手?”
皇帝抬眼,目光中没有怒意,却叫在场众人胆寒。
“朕该说你是无用,还是,太过精明,竟敢算计到朕的头上?”
万夜营不似偃月营,其中沾亲带故之辈多如牛毛,仇红离开后,就愈发成了个烂摊子,强弩之末。
皇帝对此心知肚明,裴照川有心想除此弊病,奈何力量不足,进而要借力于朝廷,借力于自己,皇帝本来是并不恼的。
裴照川此举,最多算一个不得已,还远不到大逆不道的程度。
但他们彼此都未曾算准这个意外。
“你告诉朕,在你的筹谋里,可有料到晋王受伏,就此毁了一腿,落下残疾?”
裴照川闻言,心悸,头皮发麻。
皇帝的面上渐渐显出悲容。
奔袭而来的冷风,吹动所有人的袍衫,沙沙作响。
晋王仁善,出身虽低,却是皇室之中难能德才兼备之人。
皇帝从前并不重视这个儿子,却因他踏实肯干,忠诚纯粹而改观,可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方才皇帝一直忍着没发作,但到底是亲的骨肉,他养于膝下,亲眼看着他成人,这样好好一个儿郎就此落下残疾,可能从此一蹶不振,叫他如何不痛心?
“你算计这些的时候,可有料到无辜之人会因此遭受牵连,就此断送一生?”
越是痛的时候,皇帝便不由地朝外面看去。
那女人在屏风后的熏炉边站着。
那一把骨头,明明靠自己如此近,却如堆在雪气盈满的寒风里,遥遥不可及。
就如七年前,每个与他共处的日夜。
分毫未变。
岁月如轮,轰然碾过的破碎感,在这抬眸一眼,煎沸了他浑身的血。
七年前。
两个人在含元殿前相错,一个几乎被践踏成泥,一个坐在锦绣之中,说不好究竟是谁更心碎。
那一个场景,皇帝并没有刻意去记。
只是仇红在崩溃,肝肠寸断之时,在殿中嘶吼出那一句——
“但愿与君死别。”
那个场景皇帝早就想忘了,只是这六个字却时常敲入他骨缝和心口,痛得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他是病了,大病一场,她却说到做到,毫无所顾一头扎回了云疆,哪怕后来他使了手段,逼她卸下万夜营,逼她回京,她也始终不肯服软。
七年不复相见。
如今呢?
她学乖了吗?
她肯低头,同自己示弱吗?
皇帝,很想看看。
“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