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暗涌(2 / 3)

寒赋明白自己的品性。

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所以登上相位后的每一日,无非是作前日的变本加厉,绝不回头。

可。

若那局中,被吞噬被湮灭,被推着走向末路亡途的人,不是那些蝼蚁飞蛾,而是仇红呢。

寒赋很多年前,想过这个问题。

在皇帝为了仇红之死,要翻天覆地为她争一个顺理成章的名分,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从此生生世世与皇家,与帝王藕断丝连的时候。

寒赋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寒赋与仇红相识最初的那几年,他们二人便毫不掩饰地彼此回避,彼此视而不见,彼此眼不见为净,彼此阳奉阴违。

仇红看不上寒赋,从他的为人到作为,没有一处满意。

寒赋不喜仇红,以仇红厌他之道,还之彼身。

与仇红交恶是极简单的事。

更别论,仇红厌恶他到骨子里,毫不掩饰,甚至直逼他性命,要他时时小心。

寒赋还记得那振聋发聩的一鞭。

真是疼啊。

叫他切身体会到,仇红的疯。

寒赋并不是个轻易忍让的人,但在仇红只身闯入相府,于雅居之中要挟他性命的那一夜,寒赋只能向她低头。

诚如仇红所言,他动不了她,他没有她强。

所以,寒赋权衡利弊后,选择按兵不动,向她低头。

所以,才有了那番话——

“将军所在一日,我忠心为后梁一天。鞠躬尽瘁,绝无反念。”

寒赋还记得那日自己的神情,仇红的背影,和腕骨上撕心裂肺的疼。

“若做不到,寒赋引颈受戮,这条性命,将军随时来取。”

这番话,寒赋诚心不多,但却绝无欺骗。

却也绝不是,真正向仇红服软。

只因,他在说“将军所在一日,我衷心为后梁一天”这句话时,便已料想到,眼前的仇红,时日无多,此生命短。

不足为惧。

在寒赋眼里,人心这种混沌的东西,一旦沾上了恶,便总会在利诱驱使下,彻底地沉沦。由此,寒赋喜欢人性恶的那一部分,也喜欢抓住这一部分,尽情操纵。

在遇见仇红之前,寒赋几乎与人心里的血腥交熟到不分你我的地步。

这世上真会有至纯之人么。

他没想到。

竟真会有。

仇红那时候,身旁有裴映山,身后有偃月营,这些东西加起来,竟组成了她的全部。她比寻常人少了许多欲望,所以比起俗人的贪念痴嗔,仇红的身心都显得简单至极,纯粹至极。

可纯粹到极致的人,愚昧也会到极致。

这样的人。

生比死难。

比恶人更易自毁。

更易在自毁后,伤及哀鸿,令所有人痛苦。

寒赋想到了,猜到了,仇红活不长久,不是他人所逼,她自己也会将自己送向死路。而偏偏她死了,也绝不会令世人安生。

他猜想到这些,于是远离,就像他之前作壁上观那样,轻车熟路地袖手旁观。

可,在意仇红,是比厌恶她更容易做到的事。

寒赋从前不觉得仇红在自己心上能占去几分几两。

直到那一晚宫宴,金銮殿上灯火辉煌,他却无心与皇帝相谈,亦无心与官臣筹谋,对于佳酿美人,更是无心分神。

视线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寒赋本以为,只是无意间瞥向她而已,却不料这一眼落了,便再移不开。他看了许久,看着仇红饮水,看着她小口入食,看着她百无聊赖。

看着她,将视线移向皇帝下首,皇子所在的那一列席位。

耳边觥筹交错,曲乐升天。

寒赋却力竭,大事不好。

五指紧握成拳。

而后承认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