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避寒赋的讳,只是她隐约猜到,寒赋遇刺这事,或许与自己对面的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就像她方才反应的一般。
放眼后梁境内,谁有这个胆子敢去讨寒赋的命?
除开她仇红从前敢与寒赋论生死,这世上有谁敢真刀实枪,去威胁当朝宰相的性命?
寒赋手中,握着东部十州的军马,这是他在乱世之中便紧攥在手的筹码,战事平定之后,为安抚皇帝,他主动将军权一分为二,一归皇帝,一归丞相,但皇帝幽居华清宫的那几年疏于国政,宋允之为使寒赋安心维稳元都、漳州两派,便重新将军权还于他手。
不止军权,寒赋名下良田粮草数不胜数,每年国赐甚多,其财富已到了不可估的地步。
仇红从前多希望那些读书人多多对寒赋口诛笔伐,可惜寒赋比她这个莽夫多了不少玲珑心肠,他知道读书人的口沫和笔头杀得死人,他便兴修书院,普惠天下寒士,从前憎恶他作风严酷,手段残忍的那些儒生,都被这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养乖了口舌,养顺了纸笔。
因此,杀寒赋,好比登天之难。
但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上人”。
在政事上,仇红算不上多了解宋允之,或许是因为他们从前互引为友的缘故,仇红宁愿避开他在政务上的杀伐果决,也不愿主动地去了解他作为东宫之主,一国储君的那一面。
但仇红太了解他的皇父了。
而宋允之作为梁帝的嫡子,作为他最为属意的继承人,在成为皇帝的这条路上行了十余年,对于攘权夺利的手段,只会多不会少。
寒赋同仇红一样,既是朝廷的功臣,同样也是皇权长久忌惮的隐忧。
因此,不论是皇帝或是宋允之,一旦对寒赋动了杀心,那便真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可宋允之眉眼之间的忧色不像假的。
仇红撑着额去看书案对面的人。宋允之的脸色本就没有几分血色,听过这个消息后,他眉间的阴郁集聚得更多,整个人显得更无生气。
他虽是皇帝的嫡子,但在很多事情上,他与他的父亲截然不同。
更何况,这时候对寒赋动手,对宋允之有什么好处?
寒赋此番出京是为朝廷解忧,若真是宋允之下手,岂不是太师出无名,遭人诟病?
...但很快仇红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借刀杀人。
果不其然,就在她思忖的这片刻,前来禀告的信使便立即又通禀了另一则消息:
“荆州刺史已查清,行刺者二十余人,皆出身剑南东川,是为杨家剑庄中供养的武士。”
一语中的。
时机、缘由、替罪羊。
仇红飞快地将这些字眼拼凑出来。
却还是不愿将这些词与宋允之联系起来。
沉吟片刻,她微垂了眼,轻声道:“殿下请放心。丞相吉人自有天相,此番定会化险为夷。”
这话,似试探也不是。
仇红倒真希望此事与宋允之无关,但若真是宋允之或是梁帝下的手,那她也没有任何可以怪罪他们的理由。
寒赋嗜权如命,从他开始做权臣的那一天,他就能预料这兵戎相见的一幕不是吗?哪轮得到仇红来为他操心。
想着,仇红朝宋允之望去,见他也正望着自己,严肃之余,只一层纯粹的隐忧。
这神色让仇红轻松了一些。
她起身作揖,辞别宋允之。
对方并没犹豫,轻点头肯允了她,“将军慢走。”
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仇红回身离殿的一刹那,竟觉得外头的天发阴得可怖。
***
不同于宫城之内似要咽气的氛围,武思馆内场面融融,正是最后一堂课的时辰。
不出所料,这些认真修学的少年少女中,并未途鸣的身影。但仇红没心思与他计较,她飞快地在馆内找到了周观,将他带到无人处,便脱口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