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内一色茜红纱灯沿街悬得密了,临街楼阁的雕花窗子全都半敞着,琵琶声、劝酒声,裹着脂粉香、沉水香、热酒蒸腾的米香……在夜色里编织成绵软的雾,将尹采绿一下子带回了那遥远的时光里。
再往前,名为“掬芳楼”的二层露台上,席间红男绿女错坐,有清瘦书生持扇吟诗,又有女子谈筝伴奏。
坊西角的小石桥下,流水潺潺驮着几片灯影,桥畔垂杨的枝条扫过画舫的帘栊。舫中传来划拳声,夹杂着珠钗相撞的叮当,原是几个豪商正喝得酣畅,船头侍立的小厮抱了新温的酒壶候着。
尹采绿收回视线,便在这花影、灯影、人影里,彻底陶醉。只当初是此中人,如今却成了看客,叫人不禁唏嘘。
再往前走,她看到了那间高悬“枕流坊”三字的二层小楼,枕流坊的溪流原是从城西惠山引下的活水,绕着坊墙蜿蜒而过,溪面宽窄不均,窄处仅容画舫单行,船头铜铃掠过岸柳枝条,便有细碎的水光溅上雕栏,宽处却能映得满溪灯影,尤其入夜后,两岸人家挑出的琉璃灯、纱绢灯浮在水面,随波晃成一条流动的彩河,连溪底青石板缝里的水草,都染着暖融融的光。
枕流坊西隅的“听松阁”临溪而设,窗户半开,漏进的溪风裹着水草清腥,案上温着酒。七八位年轻官员分了两三围坐方桌,皆着月白、石青、鹅黄等素净长衫,上首正是太子,众人皆卸了冠带,只着宽松的直裾长衫,比往常清谈多了几分肆意。
冷嘉实偷偷斜眼看着太子,今日这场所是极雅的,也不知道太子满意不满意。
太子正殷勤招待崔程彦,自然是满意的。
“崔大人,常听太子妃提起你,今日倒是久闻不如一见了,孤先敬你一杯。”
崔程彦承了太子的殷勤,自然知道太子这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专门给他一份脸面。
“太子殿下,该臣敬您才是,臣那妹妹从小身体不好,还劳烦太子照料。”
……
两人一番客套恭维下来,赵清微微蹙眉,倒是觉得这位崔程彦,是个极难入心的人,说话周全,却又半分沾不住,此人圆滑至极,又极有涵养,二人一连聊了几个话题,对方都能兼容托住,顺着话头说下去,无论是引经据典,还是朝野格局,都能聊上一二,可见其品格深度。
场上几人皆对他赞不绝口,赵清方知,何为崔氏大族教养出来的。
太子妃一身名声虽是假的,可这大公子却一点不虚,一身真才实学,倒叫他除了太子妃那一层关系外,更想与之交好了。
再说,太子妃虽名声为假,但当初那惊艳四座的舞姿当为不俗,无论世家里是如何教养子女的,他认为学识、才艺应当不分高低贵贱,太子妃的舞姿,当与崔程彦的见识媲美,太子妃之品格,也并不比崔程彦差,一个圆滑兼容,一个通透玲珑,赵清越发佩服崔氏一族。
说起自己表妹,崔程彦与太子自有说不完的话,一方是不住地叹气,因他表妹既身弱又多愁绪,太子却评她为“杏露、菊香、松月、玉光”,崔程彦却不解,太子便笑着解释其意:“娇憨而不憨愚,似杏初含露,此为杏露;善良而不盲善,若菊暗递香,此为菊香;通透却不冷漠,当如松挂月,此为松月;玲珑却不圆滑,似玉生光,此为玉光。合而观之,是‘心有千窍而藏真,身经万态而守素’的浑然品格,每字皆落‘本真’处。”
“心有千窍而藏真,身经万态而守素……”崔程彦细品了一会儿,眼眸越发茫然,不过这要硬往他妹妹身上套,也能套,大抵是有情人眼里见的不同吧。
“不说她了,太子殿下,今日这般难免寡淡,臣听说这枕流坊有几位很不错的乐伎,不如请一位来给咱们助助兴。”
一旁有官员给他打眼色,太子最是忌讳这些,快别提了。
果然,他此话一出,太子便直接拒绝:“崔大人,咱们这里一群男子,叫上一个乐伎过来,实在不成体统,若是觉得寡淡,咱们来投壶射覆,或是置器赏玩,都有一番乐趣。”
崔程彦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