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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一天 平章风月 74231 字 1个月前

第71章 巳时七刻查下去。

不知怎么,忽然听见几声,“大胆!大胆!”

阿桂背后一凉,循声望去,却见和亲王也讶然逗弄着笼中的雀儿,刚才原是那畜生在扯着嗓子学舌。

檐角铜铃被穿堂风吹得叮当作响。

“好个伶俐的鸟儿。”和亲王回过神来,指尖弹了弹笼丝,“到什么地界儿唱什么歌,到这里也长了些狐假虎威的本事。”

他说这话时,似笑非笑,看向阿桂,语气却是十分的歉然,“我真是不该来,坏了这儿的规矩。一个畜生都敢在公堂上乱叫,更何况是谁的狗,狺狺狂吠。”

阿桂却觉得后颈发烫。一时冷也不是,热也不是。

戴雪生直起脊梁,国子监的月白襕衫在堂上亮得晃眼:“大人既然讲律法,仁宗爷亲批的《钦颁州县事宜》,算不算律?”

少年嗓音清越,倒像是一把雪白利刃,破开凝滞的空气,“《钦颁州县事宜》有载:‘凡有冤抑赴告,即时亲审,不得转委佐贰’。如今冤主鸣冤,大人不问案情始末,不查人证物证,先论刑杖之数,岂非本末倒置?”

李老汉扯开衣襟,肋骨嶙峋的胸膛上交错着蜈蚣般的伤疤:“正祐二十八年五月初七,草民在顺天府衙门挨的杀威棒!”

他枯枝似的手指,哪怕愤愤不平,形容消瘦,到底还残留着温柔敦厚,并未显出恶鬼般的狰狞,“草民不怕打,逢来官府,便要挨打。打得还少么!”

公堂外响起细碎骚动,几个衙役慌忙去拦挤在滴水檐下的百姓。隐隐约约听得几句,“不能打!”、“怎么打人呢!”,还有更难听的,“狗官!”、“狗仗人势的衙门!”

都被衙役的呵斥压下去了。

阿桂的面子上很挂不住。

“阿桂,”和亲王叫住他,“吃过三不沾么?知道京城里哪一家的三不沾,最好吃么?”

阿桂诚惶诚恐,“殿下……”

和亲王望向衙门外喧沸的人群,又看了看衙门上高悬的黑漆,目光晦涩难辨,“我曾承先帝训诲教导,先帝在世时常说,人命关天的官司,最怕遇上‘三不沾’的官儿。”

他有意顿了顿,声音掷地有声,“——不沾天理、不沾王法,不沾良心。”

“自然,国有国法,眼前要紧的的确是他们聚众闹事,尤以此女子为首,该有的刑杖,断不可少。只是细究缘由,到底是求告无门,出此下策。是官府之过,还是百姓之过?照这么无路可走闹一次,闹一次打一次,打死了换拨人走投无路再闹,周而复始,我看你这衙门,就没有太平之时了。“

连朝顺势说,“民女方才,讲的是《缇萦救父》的故事。西汉的缇萦女,为了救父,甘愿身没官奴。民女不求一命换一命,愿意用性命换官府一个重审的机会,愿意用性命请王爷上达天听,倘若详查下来,民女的阿玛仍旧有罪,民女甘愿与阿玛同罪。”

她说,“大人官服在身,就坐在‘明镜高悬’之下,是百姓的父母官,是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百姓心中有冤,大人不管不顾吗?这么多百姓,里里外外,仰仗大人判个公正。本朝非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不可去敲登闻鼓,大人不听不看,民女别无出路,就算是身残,爬也得去敲登闻鼓!”

和亲王抚掌大笑,震得笼子里的雀儿扑棱翅膀,“阿桂,听听她的话。你今日若打杀了这丫头,明日甭说是御史台,百姓的唾沫星子,怕是要把你们步兵统领衙门的门槛踏平喽。”

外头的声音根本压不下来。若不是和亲王在这里,处置这件事情其实很容易。外面那群刁民不过是被情绪蒙蔽,几道杀威棒,就可以轻意将这件事平息下去。但是偏偏今儿这位爷要来管这档子闲事,甚至令他产生戒心,在戒心的裂痕里,陡然蔓延出无穷无尽的害怕来。

阿桂勉强稳定心神,在马蹄袖下攥紧了手,“将涉案人等,暂且收押。押送顺天府大牢,待本官呈报提督大人,再审。”

和亲王奉旨入宫的时候,皇帝刚歇完午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