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肺火更旺。”
皇帝在里头召见臣工,一干人等都在外头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帘子才被打起来,里头传来淳贝勒的声音,口中道,“奴才告退。”紧接着橐橐的靴声,石青色的褂子摆刚好擦过门槛儿,赵有良攒着笑送到殿门前,常泰与福保已经准备好羊角灯笼和伞,令小太监们引他们出去了。
赵有良等那一星儿灯光都在风中飘摇不见,才整理好仪容,走进了东暖阁。
炕几上的宫灯,仿佛也因为经历了冗长的谈话而变得疲软,模糊了皇帝的眉眼。他以手支颐,火光在他眼中跳跃,仿佛陷入了某种难解的迷思。
就连赵有良扫下袖子请安,他都没有发觉。
赵有良此时也不敢惊动,便戳在地心上跪着。良久,才听见皇帝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朕是天子,天下之物,都是朕的。何况一个女人,是么?”
赵有良小心翼翼地说,“主子爷是仁君。”
“仁君?”皇帝讽刺地笑了一下,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仁君……天底下的仁君都已经死了,哪一个活到了今天?”
“胆子那么大,自以为可以算计一切,把朕也算计进去。”皇帝的声音顿了顿,不觉染上疲倦与无解,“就那么想要离开这里吗?就是那么地爱人吗?”
赵有良将头压得低了一些,大气儿都不敢出。寂静的东暖阁里,除了新生起来的掐丝珐琅太平有象三足大香炉里燃烧着的炭火哔剥,便是汹涌的风声和渐密的雪珠,沙沙地打在阶前庭下、琉璃瓦上。
皇帝恍然,不觉看向窗外,“要下雪了么?”
赵有良这才敢应一声是,“酉正的时候开始刮风,已经下了快四刻钟。”
皇帝没有说什么,起身走到殿外,迎面便是一阵冷风,肺腑俱冽,将原本积蕴得昏沉的神思都消去大半。
定睛一看,果见天空灰朦,彤云密布。宫灯的黄芒映照出乱溅的雪珠子,打在地面上如同碎玉般缤纷琳琅。
他静静地,独身看了很久的雪。
赵有良呵腰站在皇帝身后,正预备递个眼色,让常泰把皇帝素常服用的大氅取来,皇帝已转身,往后殿去了。
穿过工字廊,华滋堂就在左边。
他安静地在门前站了许久,殿宇虽小,布局却疏朗空旷。无数思绪随着风声奔腾,最终归于混沌,等不多久一场雪落,就什么都留不下。
被颂祷享国亿兆的君王,鲜少希望,眼前的时间,能够长一些。
他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她站在窗边,如同疏牖外的一枝横梅,只余瘦骨。朦胧的烛光勾勒出她单薄的影子,扑朔明灭,好像隔着河汉一样遥远。
好像这一生还,很漫长很漫长,漫长得望不到边。
原本翻涌的心火顿消,清明如水。
皇帝只站在门内,看着她。
顿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还没有上药吧?”
它脸上的红痕消了一些,颊侧残存几缕瘀血,她不惯别人替她上药,他便注视着她自己轻轻将药膏攃在脸上,慢慢地攃散、攃化。再把药膏放回原处。
也不知多久,才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疾行后沉寂下来的淡淡疲惫。
“你就让她们,这样折辱你?”
“不止一次。两次,很多次,你为了她们豁出性命。你告诉我,你是这样地爱人。”
连朝起初并没有想到他会来。
但在看见他的一刹那,仿佛身处一片亘古的沉寂里,心头生出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沉稳的笃定。
仿佛他来即会好,还好他会来。
光还是毫不迟疑地为他们划出明与暗的界限,只是这一回,他们不是同行在交界线上。
她恬然迎上他的目光,问他,“万岁爷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那一双眼睛,皇帝想,令人又爱又恨。
“知道什么?”他反问她,每问一句,便靠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