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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嫁疯骨 贻珠 136770 字 1个月前

锦被,指节用力到泛白。

他不知道崔韫枝昏迷期间的梦中到底见到了什么,但眼前人的抗拒却不会骗人。

果然。

沈照山在心中无声地自嘲,唇边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看吧,她醒了,也认清了。这避之唯恐不及的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地告诉他——她不想见他。

崔韫枝猛地偏过头,将脸深深埋进枕间。

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枕上冰冷的丝缎,肩膀因压抑的抽泣而微微耸动。巨大的委屈、身体的剧痛、梦境的破碎、现实的冰冷……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决堤。

沈照山沉默地看着她颤抖的背影。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哀嚎都更沉重地敲打在他心上。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滞涩。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榻边投下更深的阴影,几乎将蜷缩的崔韫枝完全笼罩。

他似乎是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无数言语到了嘴边又都被咽了下去,化作开不了口的隔阂。

男人只是走到一旁的暖炉小几边,那里放着一碗一直温着的、深褐色的汤药。

他端起药碗,碗壁温热,药气苦涩弥漫。走回榻边,没有坐下,依旧站着,只是微微俯身,将药碗递到崔韫枝脸侧的方向,声音低沉平稳,微微放缓了些,只是不见任何失措,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震动从未发生:

“先把药喝了。你方才吐得厉害,药效怕是没留多少。”

他的声音打破了二人屋檐的静寂,也像一根针,刺破了崔韫枝勉强维持的脆弱屏障。

哭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崔韫枝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转头看那碗药。

她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埋在枕头里的脸转了过来。泪痕交错在苍白的脸颊上,泪眼朦胧,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帐幔,仿佛透过那繁复的纹饰,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过了许久,久到沈照山端着药碗的手指都有些微僵,她才极其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的话。

“沈照山……”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缓缓地、聚焦般落在他端着药碗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曾握刀也曾执笔的

手,此刻稳稳地托着青瓷药碗,碗沿升腾着氤氲的热气。

崔韫枝看着这个姿势,看着那碗深色的药汁,眼中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你知道……我刚才梦见了什么吗?”她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照山的心猛地一沉。方才那几声“鸦奴”犹在耳边。

他当然猜到了几分,关于长安,关于过去,关于那些早已被血与火埋葬的旧梦。他端着药碗的手稳如磐石,碗中药汁平静无波,唯有他自己知道,指尖传来的那点温热,是如何灼烫着他的神经。

他垂下眼帘,避开她泪水涟涟的直视,目光落在碗中深褐色的药汤上,声音却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不知道。”

他说。

崔韫枝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断断续续地说下去,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泪水:“我梦见……我回到长安了……”

“长安……真好……”

她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那虚幻的温暖,泪水却流得更凶,“东直街的馄饨摊……西市的猴戏……宫墙根下……卖糖人的老翁……还有……”

少女的声音哽住,那个名字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真好……我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每一个字,都滴答、滴答,穿石的雨珠似的,砸穿沈照山的心脏深处。

长安,长安。

那个繁华锦绣的牢笼,也是她魂牵梦萦却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而他,正是那个将她拖离故土、卷入这塞外腥风血雨漩涡的人。

血仇、立场、算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