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莫名有一种能够安抚内心的力量。
他擦拭她眼泪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并不算轻柔,甚至有些粗糙地刮过她柔嫩的皮肤,却异常地、一遍又一遍地,固执地抹去那些不断涌出的、冰凉的泪水。
他的动作毫无温柔可言,甚至带着点他特有的、不容拒绝的蛮横。可就是这种生硬到近乎笨拙的擦拭,却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堤坝,暂时堵住了她心中汹涌的泪河。
崔韫枝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固执地为她擦拭眼泪的手。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尚未散尽的巨大悲伤、无边的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被强行给予的慰藉,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悄然升起。
车厢内,只有车轮单调的滚动声,和他指腹偶尔擦过她脸颊时细微的摩擦声。一个沉默地流泪,一个沉默地擦拭。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剩下这无声的、带着几分笨拙却无比沉重的安慰,在昏暗的车厢里静静淌开。
车马停在客栈门口时,崔韫枝忽然问了沈照山一个问题。
“沈照山,我还能回到大陈吗?”
但这个问题一出口,崔韫枝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天大的蠢问题。
天呐,沈照山怎么会让自己回到大陈?是他将自己掳掠到这个地方的。
可是沈照山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竟然没有嘲讽或者是愠怒,他看着客栈门口的石狮子,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瞬,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少女泪眼朦胧的眸子:“或许吧。”
或许在某个夏天,你就能够回到大陈。
崔韫枝一愣。
*
客栈独居的小院,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照山将崔韫枝送回房间后,并未立刻离开。他沉默地坐在外间靠窗的圈椅上,窗外是燕州城渐次熄灭的灯火和深秋清冷的月色。
他没有点灯,整个人几乎融在阴影里,只有手中那把从不离身的、线条流畅的弯刀,在清冷的月光下偶尔反射出一道幽冷的寒芒。
男人正用一方软布,缓慢而专注地擦拭着刀身。
崔韫枝简单梳洗过,换上了柔软的寝衣。
白日里哭得太多,眼睛又酸又胀,但心头那沉甸甸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她披着外衫,没有回里间,而是轻轻走到外间,在离沈照山几步远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抱膝蜷缩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的月色。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沈照山擦拭刀身时,布帛与冷铁摩擦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更鼓隐约传来。
崔韫枝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打破了这片沉静:
“沈照山……”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轻声问了出来,“……你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后悔的事情?”
擦拭刀身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那细微的“沙沙”声消失了。
沈照山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垂着眼眸,看着手中那把映着月华的弯刀,灰蓝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幽深难测。月光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
后悔?
这个词对他而言,陌生且沉重。
他的人生,每一步都如同在布满荆棘和陷阱的悬崖边行走。从幼年目睹亲人去世的血腥,到在母亲冷酷的打磨下挣扎求生,再到后来手握权柄、在昆戈的权谋风暴中站稳脚跟……每一次抉择,都关乎生死存亡。
后悔?那是猎物才会有的感情,是阻碍前行的绊脚石,是他被教导必须摒弃的软肋。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崔韫枝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时,沈照山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玉石投入深潭:
“遗憾,有过。”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波澜,像是在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