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万相彩成终归一(4)
再睁眼时,周围景色刹那转变。
没有幽黑洞穴,没有裂口下的炎浪,没有任何第二个人。
那是山间一处广阔平地,上是陡峭山道,上方微斜辽阔,满是弥漫的雾气。而地上枯枝枯叶杂乱,风起卷走几片落叶,便又归于无声。
刚才种种,皆为幻境。
阮含星从地上爬起来,感到衣襟微凉,原是眼泪濡湿未干,她没理睬挂在脸上的泪痕,突兀地低声笑起来,心脏却依旧狂乱地搏动着。
那微散乱的鬓发一些贴着泪痕汗渍,另一些无拘的飘在干燥的空气中,她捡起地上掉落早上新摘的草间野花,胡乱簪回头上,拖着酸麻的身子走到眼前树旁,将身体靠在上面,仿若得到一处巨大的支持。
“瞎了也能这么装神弄鬼么?看都看不见了,还说我满面泪痕。”阮含星低笑着,牵强的笑容显得有些扭曲,她紧紧攥着衣裙,指尖泛白,双手轻颤。
清风拂过,呢喃如低梦的声音道:“姑娘,眼睛看不到的,心可以看见。”
阮含星笑声渐大,带着浓厚的嘲弄,“故弄玄虚,快滚出来吧,遮遮掩掩令人恶心。”
那声音果然一沉,“姑娘是因幻境恼羞成怒?还是寿数太长活腻烦了?”
阮含星哈了几声,反而愈发放松,“你到底在装什么?明明幻术退步这么多,还要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那声音似看出她的意图,冷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后面任阮含星怎么说,四周都无回应。
然而她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乍亮,敛起笑声,悠悠道:“其实想想,你也挺可怜的,你的王上亲手把你制造成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毒物,连名字都不给你起,就这么‘虿女’、‘虿女’叫着,你却还是这么巴巴地爱他。”
那人果然忍不住,夹杂着怒意的狂风席卷而来,“你!”
阮含星有些狼狈躲过那阵风,心下愈发清明,继续道:“你现在手和眼都毁了,但其实毁掉它们不是朝珩,是你最爱的陵江王。”
“一派胡言!”
“你从四岁就被他逼着接触那些恶心虫子,你的手溃烂过几次?流过几次脓?他那么讨厌瑕疵的人,当然不愿碰你。还有眼睛,练幻术一定很疼吧?能一眼织幻境的人,谁不害怕看你的眼睛?地宫那么多美人,他看都看不过来,怎么还会看你?”
“闭嘴!”那声音陡然尖利,“那是因为王看重我!她们不过是泄.欲工具,只有我……只有我才是左膀右臂!”
阮含星抚掌大笑,“你就是这么麻痹自己么?他珍重你,所以从不碰你;他轻贱旁的女子,所以与她们夜夜交.欢?哈哈哈哈!”
“找死!”一道厉风陡然自身后逼近。
阮含星微眯双眸,亦猛然回头,扬起鬓边几缕发,流动在未褪红的双眸前。腕间镯早变暗自化作掌中几块晶莹锋利的菱形碎镜,瞳仁影影绰绰间竟有些泛起碎金色彩和细竖诡异的形状。
那人身形很快。
只是有些种族天生更擅捕捉动,而非静。
阮含星指尖捻着两片碎镜,轻盈得像拈着一朵颤动的花,而镜刃脱手的速度亦是极快,倏忽间便凶猛没入来人肌肤。
只进攻,不防御。
来人席卷着滚滚怒意的掌风也打在她身上,震得五脏六腑似也移了位,阮含星被拍倒在地,眼神却始终紧紧锁在来人身上。
那也是一娇小女子,纵然双目已尽白茫,也能看出曾经的貌美模样。她一身青衣,碧色的发带将青丝梳成简单的高马尾,双手缠着厚厚的绷带。而她的喉中和下颌,各插着一片镜样薄刃,殷红的血丝顺着刃流下。
她茫然而疼痛地将那镜刃拔下,已伤的声带和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她捂住伤处,流淌的血液从指缝落下,在地上渐开花一样的血斑。
阮含星在那白茫的瞳仁里,窥探到一丝怨毒。
虿女张嘴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