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于你来说也可算另一种毒。只要喝下第一口,接下来就须得按时将五碗药全都喝下,才可能有起效。一旦中间停药,药性不足以抵抗蛊毒,反而会变成蛊的养料,直接叫你一命呜呼。”
虽说先前那般斩钉截铁,可事到临头,那灵伽也难免踌躇:“说到底,谁也不知道喝下去之后会如何,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与它性命攸关的人是你,你如果不愿勉强,现下就直接说吧。”
宗弦吞下护心葵做的药丸,只问:“我若死了,苏聿应该不至于把你们全砍了罢?”
那灵伽愣了愣,先是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宗弦亦笑:“放心,我还当不上他那样大动干戈。”
她接过药碗,药碗很沉,沉得她险些端不稳。雁字想近前来喂她,但她已经仰起头,大口将药汁一滴不剩地吞咽了下去。
那灵伽不由得攥紧了手心,余光瞥见秦奉黎,须发花白的太医令同样是一脑门的汗。
一夜后,宗弦一切如常。于是隔夜,她喝下了第二碗。
又一个风平浪静的白昼过去,第三碗药后,宗弦咯血不止,痛症发作。
苏聿再未管她所谓的禁令,径自疾步闯入殿内。宗弦的神智已经涣散,满面的血污与泪水,湿透的发粘在颊边,勾出触目惊心的瘦削轮廓。苏聿抓住她的手,可她疼得没了力气,连反握住都不能够,指尖渗出血来,嵌进他掌心的伤疤里。
“咳!咳咳——!”
血珠跟着咳嗽声溅出,宗弦艰难地弓起背脊——
仿佛琴弦乍然绷断,她再也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上一刻仍在混乱的周遭陷入死寂,苏聿扯断绑缚着她四肢的布条,将她往身上揽了一揽。她像一枚从血中拈起的纸人,轻飘飘地贴到他身上,殷红登时染上玄色深衣上的祥龙暗纹。
“医官呢?”
他语气出奇地淡静。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救人?”
“……恕难从命,陛下。”
那灵伽越过众人上前:“宗姑娘服药期间,不能随意断药,也不可服用其他药材。要是冲撞了药性,那就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要是她快死了呢?”苏聿抬起脸,眼角下一滴溅上的血珠渐渐凝固,像一颗小小的痣。
那灵伽咬了咬牙:“那也不成。
“现在任何擅作主张的举动,都只会害死宗姑娘。即便要救,也得等她喝完剩下的两碗药再做打算。”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双手交叠在身前,银饰叮铃,郑重行了昭越大礼,“那灵伽以重华神之名为誓,定尽全力救回宗姑娘。如有不妥,任凭陛下处置。”
苏聿不答,良久后松开她的肩,血迹斑驳的衣裳上,指痕清晰可见。
周宫长走近前,轻轻接过人,示意宫人们来为宗弦盥洗更衣。苏聿转身离开了玉晖殿,衣袖拂动满室血腥气,再沉入冷冽夜风中。
黯淡的一柄玉梳隐在阴云后,到处是昏晦的影。小宦官急急忙忙打着灯笼趋前来,斑驳陆离的光却晃得让人眼底发晕。苏聿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踏着一片阴翳回了明徵殿。
到了该喝第四碗药的时辰,宗弦仍没有醒来。周宫长狠狠心撬开她的牙关,将药灌了下去。宗弦毫无反应,半夜口鼻处却溢出了紫黑的血。
掌事宫女们都成了泪人,看见那灵伽端来第五碗药时,目光仿佛在看着刀斧手。碧桃雁字直接躲了出去,不忍再看。而宗弦已经无法吞咽,即使撬开牙关,仍有大半碗药淌了出来。那灵伽又熬了两碗来,反复几次,才总算喂下了足够的药。
两个时辰后,那灵伽用浸在酒中的刀刃割破宗弦的十个指头,鲜红的血沥沥滴入碗中,再之后涌出的,变成了漆黑腥稠的液体。
待血的颜色重新变红,那灵伽才给宗弦包扎好伤口。其后,砭,针,炙,药,太医署数管齐下,全力赴之。玉晖殿各处被药石苦涩的气味浸透,早已枯败的庭中芳树却反而染上了绿意——树下全是匆匆往返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