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七开间前院正屋,里面住着病患。痛苦呻。吟,呕吐,说话声,通过打开的窗棂,不时传进耳朵。
李为善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除去对瘟疫的本能惧怕,对坐在对面,脸上看不出情绪的宁悟明,更是控制不住想躲避。
宁悟明声音不高不低,道:“李为善。你跟着梁津河多年,好事你们做不出来,坏事你们肯定做了不少。以你的性情,跟四脚蛇一样,会断臂求生,留后手。”
倒座的屋子狭窄,两人对面而坐,李为善低着头,宁悟明的话,像是在他头顶炸开。
过了许久,李为善的呼吸渐渐急促,憋出了一句话:“江南先生的话,我听不懂,亦不懂何为留后手。”
“哦,你懂。”宁悟明漫不经心说了句,他没再骂人,只道:“你比谁都懂。否则,你的家人皆在府城,你却不见惊惶,你清楚得很,梁津河会看顾着你的家人。”
李为善急了,激动地道:“谁都害怕瘟疫,我也不敢拿家人的性命来冒险。话说回来,我若不封住县城,放任他们乱跑,现在会是何种情形?”
宁悟明并不指出李为善的狡辩,强调道:“我只问你梁津河,未曾提你封县城之事。”
李为善不敢抬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宁悟明也没再说话,只一瞬不瞬盯着他看。李为善从开始的强作镇定,逐渐变得不安。
在三十五岁那年,李为善考中春闱二甲。名次虽吊了末尾,到底好过三甲,挤进了正经的进士出身。
李家算是寒门,家中略有薄田,李父多年不弟,在书院谋了个先生的差使。李为善书读得比其父好,在十五岁时,就被城中富绅看上,将女儿许配给他为妻。
靠着岳丈的家财,李为善的书读得很是惬意。中进士之后,候官不到一年,李为善得了甘州隆安县的县令缺。甘州属于下州,隆安县更是穷得叮当响。
李为善只在隆安做了三年县令,就调任了庆安为县令。虽同为县令,品级却不同,前为八品,后为七品。短短时日,李为善算得上官运亨通。
除去岳丈家的鼎力相助,李为善自身也功不可没。他极为擅长迎合,到庆安县后,很快就得了梁津河的喜欢。
李为善终于挣扎着抬起了头,低声道:“我的父母妻儿,都在府城。”
“我知道。”宁悟明点点头,说道:“你还想升一升。出仕之后,你虽得了不少的钱财,但也送礼花了出去,要靠着岳丈家出钱让你去打点。你妻子周氏要是出了事,就算有了外孙,你岳丈家也不会再支持你。毕竟你肯定会再娶。外家亲,说亲也亲,说断立即就断了。再娶妻,以你现在的身份,可以攀附更高的门第。高门贵女却不那么好娶,高门也不会全力支持你。你的算盘打得很好,现在你岳丈这样的最好,毕竟是商户,捧着敬着你这个做官的姑爷。”
埋在心底深处的想法被揭开,李为善没有难堪,反而莫名其妙感到一阵释然。
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比不过江南先生生在宁氏,李家寒门式微,我事事都得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无论梁知府也好,夏知府也罢,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都习惯了站在高处指点江山。夏知府才出仕几年,就升任了知府。梁知府也是,他的俸禄,养谋士门客都不够。他做官,只需盖印,官印私印有人替他管着,递到手边。公函文书折子,有身边的谋士替他捉刀。钱粮赋税,有钱粮吏,教化有学政教渝,小偷打杀有通判。他做了什么?他无需做什么,只顶着梁氏的姓氏,头衔,就能步步高升。”
这些天的担忧害怕,委屈,李为善眼睛开始转红,也不避讳,掀开身前的衣袍,露出腰间挂着的布袋。
李为善取下布袋,放在宁悟明面前:“江南先生,莫要做得太过。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梁知府。要是我的家人因此有事,你们这些仁慈之士,与我,梁知府,又有何不同?”
宁悟明伸手拿起布袋,从里面取出册子,翻开随意浏览了几眼,合上册子装进布袋。他站起身走出屋,到了门边,他又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