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得慢,两人在马车中打盹,勉强睡了一会,在天蒙蒙亮时,终于到了城郊。
秋日早间不算冷,忙着赶路的行人,不时经过。路边的茶水铺子,茅草顶上青烟袅袅,锅中的水已经烧得滚烫,杂面饼的气味飘散开来。
马车停下来,前去茶水铺子要了些热水随便洗漱了下,买了几只杂面炊饼吃了。这时已经快到开城门的时分,卖柴禾粮食菜蔬的行人,已经在城门前排起了队。
马车驶进队伍中,随着行人百姓一道进城。到了府衙附近的巷子,车夫照着宁毓承的吩咐,将马车赶到一间分茶铺子的角门处停下。
车夫拿了钱,与后角门的守门人说了几句,将钱塞到他手,从后角门进了去。
没多时,徐先生跟在车夫后面,从后角门走了出来。他站在那里张望,看到转角停着的马车,犹豫四望,扶正幞头走了上前。
马车门拉开,宁毓承颔首招呼:“徐先生请上来,守孝不便到到处走动,还请见谅。”
徐先生上了马车,宁毓华跟着颔首,他看到兄弟两人都在,不自在地动了动,抬手还了礼。
马车缓缓驶动,徐先生下意识撑着了车壁,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道:“不知大郎七郎有何事。我等下还要去府衙当差,府尊若不见人,定要四下来寻。”
“徐先生放心,我只与你说几句话,马车就在这附近,不会走远。”宁毓承道。
徐先生始终心神不宁,讪讪道:“七郎你且直说便是。”
“犹记得当年在府衙牢狱那个夜晚,就在东面的那条巷子。”宁毓承抬起手,随着朝东面一指,徐先生忍不住顺着看去。
东面的那条巷子,乃是府衙牢狱的后巷。徐先生记得很清楚,那个冬日寒夜,宁毓承与他一起,前去牢狱放走了牢狱杂役黄驼背。
徐先生记得更清楚的是,宁毓承对黄驼背说:“活下去。”
哪怕是蝼蚁,也要尽力活下去。
徐先生神色黯淡下来,他何尝不是蝼蚁,以前是,如今是肥壮了些的蝼蚁。
“七郎可是为了王家坳白蜡之事而来?”徐先生沉默了下,直接问了出来。
“是。”宁毓承也干脆回答。
“七郎,我只听府尊与五郎说过,关于此事,我半句话都插不上。府尊”
徐先生苦笑一声,坦白地道:“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府尊当是七郎的舅父,我不该称东翁为府尊,该改称尚书了。尚书身边的谋士清客,我才疏学浅,力所不逮,恐担不起大任。担不起大任,尚书自不会将紧要之事告诉我,何况是听从我的建言。”
“徐先生谦虚了。”宁毓承说了句,言语真诚,“彼此都差不离,我觉着品性当先。先学会如何做一个人,后再提做事。”
徐先生愣在那里,嘴里泛起苦涩,他沉默了下,道:“东翁自从得知升为尚书之后,连着吃醉了好几场酒。每当吃醉时,东翁必伤心哭其生父,其生父去世得早,未能享到其福。五郎生得肖似其祖父,尤其是五郎出生之后,东翁便仕途平顺,东翁以五郎为福,以为是其父在冥冥之中保佑庇护,尤其宠爱五郎。五郎最近不知为何,成日病恹恹,茶不思饭不想,惹得东翁很是心疼。寻了大师相看,说是五郎秋日去游玩,冲撞了不干净的邪祟,不干净的邪祟,估摸着方位,在江州府南北一带。东翁操心着五郎,府衙忙着与新知府交接,忙做一团。七郎在替平水县养白蜡虫的百姓奔走,对不住,我实在帮不上忙。”
“徐先生是谋士,品性高洁,谋士不可背主,我如何能拿平水县的百姓来勉强徐先生,让徐先生做出违背自己的品行之事。”
宁毓承说罢,对徐先生深深施礼下去,道:“时辰不早,徐先生该去府衙当值,我就耽误徐先生了。要是徐先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差人来说一声便是。”
徐先生颔首团团施礼,马车靠边停下,他下了马车,头也不回朝前急匆匆离开。
宁毓华听着两人之间的说话,从徐先生来到离开,尙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