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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漏滴答,考试时辰已经过了一半。

宁毓承坐在那里,面前铺着的答卷纸上,仍旧一片空白,砚台的墨都已经结了一层油墨皮。

明明堂为了遏止考试作弊,监考先生都打乱,在考前抽签临时指派。

齐先生是教授算学工学的先生,到明明堂半年有余,性情直率。几次经过宁毓承的身边,齐先生终于忍不住,手指弯曲,在他书案上轻轻敲了下,提醒他赶紧答卷。

宁毓承伸手去拿笔,提起笔在砚台中蘸足墨汁,却始终没能写下一个字。

兴许是江州府府衙最近缉捕了不少地痞无赖,上下风气肃然一新,考试的策论文章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典故出自《尚书》。

这道策论考题,曾为春闱考题,出过好些篇被奉为经典的文章,学堂也经常出这篇题目来考试。

宁毓承并不认为经典的文章写得不好,他只坚决认为,读书人还是士大夫们,论刑罚当宽厚还是严苛,颇有些滑稽,自欺欺人了。

纵观各朝的刑统,九成九的律令,是针对民而言。

官绅们不受律法的约束,官绅可拿罚俸,官职等抵罪。

奴籍者对主人犯事,罪加一等。

且各项律令,并无详细的释义,如何判罚,完全看主持审案官员对律令的理解,习俗习惯,当地宗族的势力等影响。

律法首要是尽量保证公平,完善。有法可依,执法公正。

《大齐律》就是一纸空谈,论刑罚严苛与宽厚,宁毓承以为,实在是太虚伪,与如今江州府府衙唱的大戏一般,虚伪又滑稽。

官绅士大夫们唱多了戏,久而久之就入了迷,以为自己真正是青天,尧舜禹汤一众君王,真正爱民之深,忧民之切了。

宁毓承清楚知道文章该如何写,也知道同窗们,肯定都会临摹精彩的文章,或照着其方向写。

但宁毓承实在无法装糊涂,缓缓放下了笔,他很想交白卷。

齐先生踱着步走了回来,再次经过宁毓承的身边,定睛一看,纸上还是一字未落。

见状,齐先生不禁暗自嘀咕,考试题目并不算难,他不善写文章,都可以洋洋洒洒写一篇出来。以宁毓承的聪慧,断不会脑中空空,无法下笔。

齐先生屈指,在书案上叩了几下,这次比上次要重一些。

若交白卷的话,定会引起无数的关注与议论,宁府已经足够热闹,还是莫再节外生枝了。

宁毓承暗自叹了口气,再次拿起笔,思索了下,在纸上开始奋笔疾书。

他的文章主要阐述几点,首先,刑罚宽厚或严苛,皆不可取,该有统一的律令,按照律令执行。

其次,执行刑罚的过程中,以律令为准,非以审判官员,或其他外在干扰。

最后,律在公正,律令必须公平,详实。

若对刑罚究竟该忠厚或严苛,会产生分歧,乃是缘由律令的缺失,当修缮律令。

在考试结束时,宁毓承堪堪写完,随着大流交了卷。

齐先生站在讲台上收答卷,他看了又看宁毓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先前不答?”

宁毓承微笑道:“先前未曾想好。”

齐先生哦了声,不由得去看宁毓承的答卷,待看了几行,他怔在了那里,“我以为你说得极对,恨是有道理。但我看过好些文章,你这写的,与他们都不一样啊。”

“无妨,反正就是学堂的考试,又不是秋闱春闱。”宁毓承笑道。、

“也是,一篇文章而已。”齐先生本对策论文章没甚天赋,他很快就释然了,没再多问。

宁毓承施礼后告退,考试终于结束,学堂下午不用读书,大家高兴得嗷嗷叫,结伴朝外走去。

赵春盛一扫考试时的萎靡,精神十足道:“七郎,走,我们去分茶铺子用饭,饭后,再去瓦肆玩耍!”

“你会账,我当然求之不得。不过,我要多带几个人。”宁毓承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