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
周家院门紧闭,里头却点着烛。张铁匠知道,这又是周家那位进士在夜读了吧?这条巷子住的人家都不富贵, 油烛又太耗钱,除了周家, 没有哪家会彻夜点灯。
周家的院墙很矮, 张铁匠踮脚去望,一下便看到纱窗的人影,那人坐得端,正提笔写字。
这是周家最有出息的人, 叫周垚,是五年前春闱二甲十七名的进士,平乐坊邻里邻外都知道。
只可惜他爹只是个衙门主簿,九品芝麻官,俸禄也只比他每月打铁多一些。
这年头想往上走都得有靠山,他听媳妇说,周垚爹原是找人打听门路,想给周垚捐个官当。但是问了才知,一个八品官都得三千两,周家只好放弃。
张铁匠又看了会儿,一声嘎吱,前面的院门忽然开了。
陈大娘带着一粗使婆子出门,手头拎木棍。
陈大娘正要打贼,看清来人,尤为惊讶:“张铁匠?怎么是你?”
“我看门外有人鬼鬼祟祟,还以为来贼了。”
张铁匠有些尴尬,只好笑了笑:“令郎读书用功,我忍不住多瞧了。”
张铁匠说完就溜,陈大娘也只好再度关门。
夜骤寒,她阵阵咳嗽,由婆子扶着进屋。陈大娘端起灶台熬好的鸡汤,敲了敲屋门。听到儿子应了声,她才进去。
陈大娘把鸡汤搁在桌边,周垚还在留神写字。黄纸上密密麻麻的条儿,横放、竖放、斜放都有,却没有一个她能看懂的。
陈大娘不识字,但看儿子写出这些,很是欣慰。看他熬红的眼睛,又心疼,“儿啊,趁热喝,别累坏身子了。”
周垚应声,端起来就喝。
没喝两口,他又放下了。连字也不再写,反而去床底箱笼翻出夜行衣。
陈大娘知道他又要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周垚迅速套上黑衣,脸也遮住。
陈大娘看得担忧,半年前开始,他就变得这样古怪了。经常夜里出门,也有黑衣人来找他,这些人说话小声,就像密谈。陈大娘很怕儿子做了不好勾当,可又担心自己什么都不懂,反倒冤枉他,心里已经憋了半年的话。
今夜,陈大娘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儿啊,你要做什么去?”
周垚愣了下,似乎也没想到母亲会问。
他回头看了眼烛影里的母亲,她矮小年迈,一双苍老的眼目担忧失色。
周垚心头被揪着,不由放低了声,“娘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他刚转身,袖子又被抓住了。
陈大娘的手满是褶皱,此刻也在颤抖。“儿啊,你可别走岔了道。你从前用功读书,会试遇到徇私舞弊的主考,你为道义不受他贿赂,还当众检举他。当时同考的举人都赞你,连巡抚大人也高瞧一眼。”
“儿啊,虽然咱们家中清贫,不如别的做官人家。可咱们行得端,坐得正,任什么妖魔来了都不怕。”
陈大娘重重地叹,“娘瞧如今与你走动的那伙人,各个古怪,凶神恶煞,他们身上的血味,连娘都闻得到。这伙人会杀人,又不是堂正的官差,自然也不是善人,娘可说对了?”
“儿啊,你听娘的话,就别和他们走动了。娘怕你最后害人又害己”
周垚听得静默,许久不曾出声,
陈大娘以为说服了儿子,刚想拉人回来,手却被挣开。只见周垚讥讽地笑:“娘,行得端坐得住又待如何?我只做给了自己看,可咱们家还是穷,穷的只剩下道义。”
“可道义能做什么呢?”
虽然他检举了主考,被人颂赞,被巡抚大人高看。可巡抚大人的高看又有什么用呢?后来他被人报复,孤立无援,却没人救得了他。他被人打得半死不活,颂赞他的举人们却没人叹悯,反而笑着鄙夷:枪打出头鸟,揭了旁人短,坏了旁人饭碗,还想走得到最后?
没人帮他,没人救他。却是他从不认识的一位娘子,对他施以援手了
他听人说